丫环出去。郑兰月让自己气消消, 坐下来,把腿拿上木榻,盘了起来。她已经习惯北方坑上的坐姿。盘起腿,郑兰月才觉得全身舒畅舒畅, 好慢慢把这些事捋捋。
刚重生时,郑兰月下了一大跳。这就像天上掉了个大元宝,正砸头上, 有些晕,可瞧着黄澄澄的金子哪能不开心,还不能让人知道, 只能捂着掖着,半夜偷着乐。
过了一个多月, 她才平静下来。
前世,郑兰月只错了一步, 不该离开沈彥。这世, 自然不会再错这一步。而且郑兰月已经想好, 既然她比菩萨还知道日后各人的命运, 她要好好利用利用, 这世一定不会再死得很惨。
想到这个, 郑兰月全身打了个哆嗦,手脚冰凉, 一阵阵恐惧袭了上来。
她定了定神,把额头上的冷汗擦掉。
沈彥说她丑又怎么样,她重生了, 沈彥没有重生,她就有机会!
养女儿的就是吃亏,郑太太心烦。
沈袁氏一直不松口,她就一直得奉承?郑太太把桌子一拍,下了决心,不能就任沈袁氏这么吊着她,全天下不光安平侯府有儿子。沈袁氏能吊着郑家,郑家就能吊着沈袁氏。
郑太太放些风出去,有些公侯家对郑兰月有兴趣,这些风特意吹到了沈唐氏那里。就是要让沈袁氏知道,婚事再不定下来,郑家这边不会再等了。
郑兰月和郑太太母女俩,如今是打奇货可居这手牌,看你沈袁氏急不急。
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沈唐氏就说了:“大嫂,听说有人想求娶郑家六小姐呢。”
沈袁氏脸上的笑僵了僵:“谁家,哪个府上?”
“好像是成阳侯家。”沈唐氏瞧着沈袁氏笑,“郑家兰姐儿,沉稳干练,哪家娶去当冢妇也是合适的。兴许成阳侯家就是有这个主意的。”
沈袁氏干咳了声:“这是自然,姻缘天注定,谁也不好求的。”
嘴上这么说,沈袁氏心里却是不舒服的。她可以为儿子挑三拣四,让郑家等着;郑家不要她儿子,那却是不行的。
“大嫂说得是。竑哥儿的婚事,我也不想给攀多高的门第。俗话说得好‘高嫁低娶’,筠姐儿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冲上个月想出来的那道菊花鱼,这孩子就招人喜欢。”沈唐氏瞅着沈袁氏笑,“彥哥儿不是还给起了个菜名,叫什么来……哎呀,那些诗呀词呀的我可记不住。想起来了,是‘浅碧小开花,谁摘谁看谁嗅’,这菜名给彥哥儿一起,都不一样了。”
“彥哥儿说是什么菊花诗里来的,下一句是‘知否?知否?不入东篱杯酒’。”老夫人笑了起来,就跟说家常似的。
两个儿媳妇的那点事,老夫人哪能不知道。
沈袁氏笑了笑:“彥哥儿,就会弄这些。爱姐儿常找着彥哥儿,连筠姐儿也熟了。”回头得跟彥哥儿好好说说,别打筠姐儿的主意,兄弟俩争个姑娘,传出去让人笑话。
沈袁氏派桃叶去跟何妈说,沈彥一回来,就来见她。
沈彥如今在府学读书。
府学就在贡院边上,夫子庙旁,比去宋儒那还近。
只是府学生不比宋儒那时候,已经算入学,有了功名的人,平日里跟顾照、周重还有府学里新结交的几个人谈学问、论时事就多了些。
这日,沈彥回家倒算早的。
进了屋,何妈拿着衣服要帮沈彥换衣服,先说了沈袁氏要见他。
“回来再换吧。我先去太太那里。”沈彥抬腿就往沈袁氏住的庭院走。
桃叶瞧到沈彥来了,挑起门上挂着的布帘冲里面说了声:“太太,三公子来了。”
沈彥低头迈门槛进去。
沈袁氏瞧到儿子,脸板着。屋子里面的丫环、婆子悄悄地出去。桃叶在外面守着。显然是要说些不能给人听到的话。
沈彥猜了下,怕是跟那道鱼菜有关。
沈袁氏琢磨着怎么开口,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郑家的兰姐儿,我瞧着还行,过阵儿想先让官媒去一趟。”
“娘,我说过了,她太丑。”
沈袁氏抬起手要打儿子,可惜隔着远,够不到,只能手挥了一下,算意思到了。
“胡说什么,兰姐儿长得也算是标致的了。再说性子柔和,行事做派也端庄大方。尤其是她的女红,你看,这活计不比外面铺子上的人差。”沈袁氏把郑兰月绣得手帕子摊开来给沈彥看。
沈彥连看也没看:“娘,咱家针线上人不够了?你这么看中郑六小姐的针线,要不干脆雇郑家六小姐来。”
沈袁氏笑了:“说得什么话。人家也是官家的小姐,倒来咱们家做针线。”
“那她针线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沈袁氏调了下呼吸:“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你看不上人家,成阳侯家可是都派人去提亲了。”
“那不正好。”沈彥唇角翘出个讥讽,郑兰月玩得什么把戏他能不清楚。成阳侯家日后相中的可是沈爱贞,也从没相中过郑兰月。
沈袁氏半转过身:“彥哥儿,你就别打筠姐儿的心思了。你二婶说了,明年就去顾家帮竑哥儿定下筠姐儿。”
“娘……”沈彥的脸色变了。
沈袁氏以为沈彥想否认,想着这事就得趁现在连根拨了才成,话又加重几分:“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事?那天筠姐儿做得鱼,为什么要你来说?还给起个‘浅碧小开花,谁摘谁看谁嗅’这什么意思?你倒给我说说看?你以为家里人都是傻子?我告诉你,你二婶今天已经当着老夫人的面暗示了。我当时那个燥呀,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儿子来,居然惦记上嫂嫂了。”
“娘,筠妹妹不是我嫂子。既然二婶也知道,那她就该知道二哥配不上筠姐儿。”
“你二婶天天盯着我,你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管你二哥配不配得筠姐儿,谁娶筠姐儿都跟你没关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除了筠姐儿,我哪个也不娶。”
“不娶?你要做什么?这种话也能说出来?你居然为了个筠姐儿说出这种话来,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沈袁氏没好气,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站起来,伸手打在了沈彥的膀子上。
沈彥没有避,硬挨了一下。
沈袁氏火更大:“我明天就让官媒去郑家,后天就把亲事定下来。”
沈彥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沈袁氏喊了声,两只眼睛要瞪了出来,“彥哥儿,你干什么去?”
沈彥一言不发,推开门出去,大步往外院老侯爷的书房去。
书房里面是摆满了书,可老侯爷常翻的只有黄历,旁得书是给清客们看的。清客看了,会给老侯爷讲讲。
这样子,老侯爷也算读了书。此时,老侯爷就在听清客们讲书。
沈彥才到书房的院子,在书房外眼尖的清客就叫了起来:“今儿个可是见了三爷了,这是什么兆头?”
沈彥没理,脸板着。
清客瞧出来有些不对,眼睛往里瞅:“老侯爷在里面呢……”赶紧把帘子挑起,让沈彥进去。
老侯爷瞧到孙子的神情,猜着这是在哪别扭了,府学里?
沈彥施了礼,不等老侯爷问,先就说:“孙儿想求爷爷一件事。”
“哦。”老侯爷到底也是听讲了不少的书,眼眸沉了沉,站了起来,“彥哥儿,陪我去园子转转吧。园子,我也好久没去转了。”
沈彥站到一边,等老侯爷过去,陪着走。
老侯爷走到周围没什么人:“彥哥儿,你求我什么呢?”
“我想求爷爷帮我去顾家求亲。”
老侯爷转过脸看沈彥。
因为激动,沈彥的脸上有些红晕,呼吸略微急促,在老侯爷看来就是害羞。
沈彥的婚事,老夫人曾经跟老侯爷提过,说沈袁氏相中了郑兰月。老侯爷对郑兰月没什么印象,可对郑庸很熟悉,是个经济练达的人。
沈彥既然走科举,这样的岳父对沈彥是有帮助的。结这门亲,老侯爷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