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游——!”
白游什么也听不见,闭着眼神情安详,仿佛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聆泉使趁商栩分心,一道白绫飞出将他缠裹,缚回偏殿绑于柱上。
“听说拓跋熠带回一个中陆人,原来是你。”拓跋烨走到他身边,淡淡道。
“是你?”商栩此时才发觉,他上回潜入拓跋掌教卧房夺取山海令时,打伤他的是拓跋烨,而非拓跋熠。
怪不得在桑柘城,拓跋熠完全想不起这件事,他二人长得极像,匆匆一见,实难辨别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地火穴中翻涌的焰浪吞噬了白游心血,顿时如巨龙游走般发出滚滚巨响。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激荡的风雷之声不在空中,而在地下,摧枯拉朽般轰鸣着、奔涌着,直至迦叶摩量八面镶嵌的巨石图腾泛起璀璨灼目的金光。
“成了。”拓跋烨的语气依旧淡漠的不带一丝情绪,“我以为西垣丘不再需要拓跋氏,神子归位,大乱未已啊。”
“嗟尔尘寰,万代消磨;拓跋神子,以翱以歌!”跪伏教众与观仪百姓齐声祝颂,他们中年轻些的,还是头回看见八面图腾重焕光华,这是天神遗迹,只有血脉纯正的拓跋氏后人才能激发如此强大的力量。
“阿游……”商栩低呼出声,这场面太过震撼,或许从此以后,白游再不是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徒弟了。
誓血之仪完成,拓跋熠命人放下白游,取出铜锥,以内劲为他疗愈伤口。
“我儿待你情深义重,好好照料他,待药效过了,他自会醒来。”拓跋熠对商栩道。
若不是抱回他时,探知到浅淡的脉搏和呼吸,就凭白游胸前一处赫然可怖的血洞,脸色惨白、无知无觉地躺在那,直让商栩以为,阿游已经没了。
父母、师父、师姐,这些真心待他好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天地之大,他有来处,却不知哪里才是归途。
隔了两日,拓跋熠来看望白游,见他仍旧昏睡不醒,疑道:“此药只有一日药效,他怎么还没醒?”
商栩心下愠怒,只因对着白游生父,不好发作,于是冷淡道:“阿游的母亲是中陆人,他在中陆长大,体质与你们不同。”
白游仰躺着,眼珠动了动,抬手于虚空中乱抓一气,嘴里不知说些什么,神情急切又痛苦。
商栩与拓跋熠对视一眼,这感觉他十分熟悉,在柴桑设计假扮吴内监时,白游被迫吃下含有无妄散的绿豆酥,昏迷之后被梦境魇住,情状与此刻一般无二。
“师父……阿栩,别走,求求你……别、别丢下我……”
不知他梦到了什么,明明因失血虚弱得不成样子,在梦里仍要拼命呼喊。
商栩握他双手,见他仍然挣扎不休,索性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拍抚后背,安慰道:“阿游,我在。”
拓跋熠道:“看样子是快醒了,我去门外等。”
堕入熟悉安稳的怀抱里,一段绵长的噩梦终于到了尽头,白游剧烈地喘息着,慢慢醒了过来。现实与梦境交叠,他竟分不清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白游心神混乱,满头大汗,张着空洞的眼,半晌才开口道:“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商栩笑着:“傻阿游,我怎么会不要你?”
白游指了指胸口那处血洞:“惠泽剑刺在这……若有一天,我做错了事,师父会杀了我吗?”
商栩运起内劲,以凝心纳气诀为他调顺内息:“若你做错,为师也有责任,你我同来同归,同生共死。”
拓跋熠负手立在门外廊下,思及前尘往事,不免心生感慨。
白游,或者现在该称为拓跋游,与他当年一样,对一个中陆人执念太深。
拓跋熠对丁撷英一见倾心,不是没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而丁撷英乃东曜庭珏弟子,肩负光大门楣的重任,心性高傲,无论他如何苦苦挽留,她都不肯留在迦叶摩量。
阿游已验明身份,待拓跋熠与拓跋烨双双辞去掌教之位,他即是下一任掌教。商栩与丁撷英同出东曜剑派,他会为了阿游留下来吗?还是像丁撷英当年一样,选择东曜,放弃他?
“爹,我没事了,你进来吧。”
拓跋熠听得清清楚楚,初知真相时,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激动若狂。此刻真真切切听他喊出“爹”这个称谓,拓跋熠心绪辗转难平,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而后推门进了房中。
“师父把什么都告诉我了,爹,我是您的儿子。”白游道。
“是。”拓跋熠的声音不可察觉地微颤,“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和英儿的儿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