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侄女十八,你又没问过小兄弟,万一他喜欢比他大一两岁的呢?”
“老不羞的,你侄女不是嚷嚷着非杨岳不嫁么?你又来胡乱保什么媒?”
“北虞部女儿大度得很,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小兄弟我瞧着,比杨岳还好。”
跟着杨天纵西行的几位早就当了爹,就着儿女之事信口胡扯,嗓门跟杨帮主一般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商栩恰从他们身边经过,似笑非笑道:“千万别拿这种事问他,我这个徒弟脾气拗得很,最不喜欢听这些。”
几位老哥哥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赔礼道歉。开玩笑打人家徒弟的主意,以后得先向师父请示请示。
北虞部与中陆风物大不相同,白游第一次来,骑着马走走看看,遇到不明白的随时向杨帮主请教。只有那些撒娇讨巧的话,再没对商栩说过。
越靠近碑山山谷,草甸就越稀疏,路面的泥沙湿漉漉的,是雪水融化的痕迹。
白游发现水迹规律地绵延至前方谷口,对杨天纵道:“杨帮主,莫非在我们之前还有马队途径此地?”
杨帮主点头道:“这不奇怪,当今圣上不修边贸,然而各家马帮、商行几代人靠走商吃饭,为了躲避西垣军队的盘查,大多会绕行碑山山谷前往西垣丘。”
正说着,马帮一行来到谷口处,前方山道狭窄,最窄处只容两三骑并行通过。
杨天纵迅速果决地分好队伍,人骑马走中间,驮着物资的马匹分走两侧。
“我去前面开道,商兄,还要拜托你在后面压阵。”杨天纵拱手,又对白游道,“小兄弟功夫不赖,你走前面还是后面?”
“我与杨帮主一起走前面。”
众人饮食俱毕,恢复好体力,便启程穿越山谷。杨天纵一骑当先,领着队伍前进,他时不时扭头望向身后,或招一招手,与商栩交换一个眼神。
“杨帮主与我师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白游目不斜视,语气仿佛闲聊一般。
“说来话长。”山谷里赶不了太快,杨天纵心情颇好,有几分信马由缰的味道,“五年前他初到阑干城,暗地里打听消息,马帮的兄弟看他眼生,又到处询问,心里怀疑,就向我禀报。我那时年轻气盛,以为有人在阑干城捣乱,不由分说就与他打了起来,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
“谁赢了?”
杨天纵朗声笑道:“你这副认真的表情与他当年很像。我和他一番较量,本没打算争个输赢。若输了,下回还可找个由头再打一场,若赢了,万一他和马帮其他人一样,不愿再跟我过招,我岂不是又没对手了吗?”
“我师父不会输。”
“对,他每一招出手都认真无比,北虞部习武之风不如中陆,我很少见到有人对自己所练的武功表现出近乎崇敬的态度。后来才知道,他是东曜的掌派,不是他不会输,而是他绝不能让东曜的正统武学输给我这种旁门左道。”
“那后来呢?”
“我见他孤身一人在北虞部,生活上多有不便,就请他来马帮作客,他在阑干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杨天纵语气平缓,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和商栩曾一同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或者比试武功,天热时去北边爬雪山,天冷时围着篝火吃烤肉。他们无话不谈,商栩连寻找丁撷英这样的派中秘辛都告诉了他,他也一直信守承诺,帮他保守秘密。
白游深深吸了口冷气,又缓缓吐出,他师父说想来北虞部长住,是想在彤云马帮与杨帮主他们一起。
心口有些闷闷的痛,他假作整理衣领,伸手按了一按。商栩不想让他粘着,他可以逼迫自己冷静克制,但有些是克制不了的,比如梦,比如妄念,比如这闷闷隐痛。
“快看!看上面!”
马帮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白游被打断思绪,抬头一看,两侧山壁上乱石迸裂,裹着雪簌簌往下掉。马儿惊得频频嘶鸣,跺着脚来回逡巡,不敢再往前走。
乱石碎雪落了好一阵才停,正当杨天纵调整队伍时,山壁忽然猛烈颤抖,摇落的碎石越来越大,一块接一块,杂乱无章地坠进山谷中。
“雪崩吗?”
“不!是地动!撤——快撤——”
雪崩和地动,白游都只在书里读到过,不曾亲身经历。他们在山谷中走出四五里,要穿越整条山谷,还有百余里路程。杨帮主从不拿手下弟兄的性命冒险,一连数声号令,指挥众人驱马回撤。
地动一阵接着一阵,谁也不知下一次天地震动、乱石迸裂什么时候会来。
马帮十余骑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字长队,所有运载物资的马匹都跟在后面,杨天纵、商栩、白游皆弃了马,协从两侧,边退边专注听着山谷中的动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