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子在画影阁吃饱睡足，已提前返回阑干城报信。

彤云马帮的杨帮主见清霜子回来，推算到商栩大约此时会来，故亲自在城门边等候。

“杨兄。”日落之前，商栩、白游进了阑干城门。

“商兄，好久不见！”杨天纵豪爽一笑，热情地给商栩牵马。

白游下了马，走上前来，对杨天纵抱了抱拳。

“这位是……”杨帮主没见过白游。

“白游，东曜弟子，是、他的徒弟。”白游赶紧自报家门。

杨天纵目光炯炯，上下打量着白游，笑道：“商兄眼界高，一直不收徒，这位小兄弟可了不得，定然很有武学天分吧。”

本是一句夸赞的话，商栩听得面无表情，略略侧身向白游介绍：“杨天纵，彤云马帮帮主。”

见天色擦黑，杨天纵带他们回到马帮，围着篝火烤肉、喝酒是他们北疆人欢迎客人的方式。

城北数十顶整整齐齐的毡帐就是彤云马帮所在，听说商栩要来，杨天纵早就命人备好酒肉，取出乐器，载歌载舞，为远道而来的中原客人接风洗尘。

“你到了我们彤云马帮，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万事有我，放心喝！”杨天纵给商栩倒满，瞧白游年轻，凑上去问道，“几岁了？开过酒荤没有？”

白游长得俊秀，肤色白皙，眉眼精致，被扔在一堆五大三粗的北疆男人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点点头对杨天纵道：“十七了，师父特许我喝过一次。”

“嗨！你别理他。”杨天纵自饮了一口，给白游添满，“我知道你们东曜的规矩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既到了阑干城，就听你杨叔叔的，想喝就喝！”

商栩端起碗：“他还小，你劝他酒做什么？今天大伙儿高兴，我陪你们喝就是。”

难得见着一个来了北疆却不拘谨的中原人，马帮的弟兄们轮流过来敬他。

商栩深知，找寻山海令与丁师姐原本是他的事，可北疆茫茫，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办到？他与杨天纵偶然结识，成为知交好友，杨天纵与马帮兄弟一直帮他留意各方线索，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助力与臂膀。他们敬的酒，他不能不喝。

商栩斜坐在毡毯上，盘着腿，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端起酒碗，一碗接一碗地喝。

“好，爽快！”杨天纵倒悬酒碗，里头一滴也不剩。

白游隐隐有些担心，上回画影阁小酌，他师父都喝得酩酊大醉，今日喝了这么多，只怕又要喝醉。

北疆的酒远比中原的酒要烈，喝得时候不在意，劲头都在后面。

马帮的壮士们喝到尽兴时，唱起高吭的牧歌，他们彼此拉着手、搭着肩，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唱的歌白游没听过，跳的舞他也没见过，他望着那丛跃动的火，烧得旺旺的、暖暖的，驱散了北疆冬日刺骨的严寒。

商栩放下酒碗，忽然歪倒，靠在白游的肩头上。

“师父？”白游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轻声唤了唤。

杨帮主抱着酒坛子，和弟兄们一起高声唱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这头。他见商栩醉倒，立刻走过来，打横抱起他：“你师父醉了，我送他去毡帐里休息。”

白游来不及说什么，急忙站起来跟上去，只见杨帮主抱着他师父，进了主账旁边一个小些的毡帐。

这个毡帐布置的倒像中原的房间，杨天纵将商栩轻放在榻上，脱去他外衣，扶他躺下，盖上厚实的虎皮制成的被子。他做完这些还不肯走，坐在榻边看着商栩，伸手替他拂去一缕粘在脸侧的头发。

动作半是亲昵半是温存，一点也不像个寻常的江湖朋友。

这一切看得白游眼眶发热，虽说阑干城是彤云马帮的地盘，凡事都得听杨帮主的，可杨帮主怎能这样对他师父？

“杨帮主，我师父睡下了，让我来照顾他吧。”白游上前一步道。

“也好。”杨天纵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他喝醉了爱说胡话，你听到什么，别往心里去。”

是……胡话吗？白游一时愣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天纵已经走了。

或许是酒劲太热，又或许是虎皮被太厚，商栩醉了却睡不踏实，伸出一截手臂来。

白游想也没想，握住他师父的手，贴在脸上，轻轻蹭了蹭。

“阿游。”商栩忽然开口唤他，吓得他连忙放开。

他师父翻了个身，并没有醒：“阿游。”

白游重新把他的手握回来，悄声回应：“我在。”

“阿游不该做我徒弟的，阿游是试炼弟子的头名，掌门师兄、骆师兄、欹先生、阿叶，他们都说、都说阿游根骨上佳……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跟着我，可惜……太可惜了。”

师父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白游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奇才，他入门不到一年，终日勤学苦练，很少与其他弟子切磋，唯独和萧闻歌不相上下。阿栩也说，他的武功还不成气候，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