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一个人,在梦里,又好像是真的。于是噩梦缠上他,让他不敢闭眼。
“大司命,这是我命中的劫,我怨不得你,此后你当好自为之。”那人从此消失在这世界上,可他原本命不该绝,是自己盲目的信仰,断送了一条人命。
可笑!什么天道!什么大司命!
他成了天道的弃子,他究竟为何而生!
悔恨拉扯着他。无人知晓他的罪过,他却时时刻刻念着,他害死了一个人。
从噩梦中惊醒时,傅善勤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他仓皇抹去那一脸的水,只不过一个梦,竟能让他乱了心,松动了境界。
向来浅眠的邱旻也醒了,隔着那扇屏风,仍是睡意朦胧问道:“怎么了?我去倒杯茶喝,你要吗?”
“好……”傅善勤颔首应答,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房门被推开,简陋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邱旻的脚步声在墙外响起。他念了几句清心咒,稍稍整理仪容,又听脚步声渐近。
邱旻拎着茶壶茶杯进房,递给他一盏茶:“来,喝点热茶,待会儿若是不想睡了,就一起打坐吧。”
整杯热茶下肚,此时他也顾不上细品,甘甜的茶水润泽了干渴的喉咙,让他不禁发出一个舒畅的喟叹。
“我们住在这儿,像个寻常百姓一样,竟会有梦。或许是修习不勤,道心不坚,让梦魇乘虚而入。”
“睡吧,我一直都在。”邱旻只当他说笑,仙阶修为,怎会抵挡不住梦魇入侵。
将空了的茶壶搁置在墙边的木柜上,室内重归寂静。
重返被窝,屏风另一边,傅善勤的气息稳定,他才安下心,躺着入定。神魂在乾坤大道内畅游,指尖在山水间轻轻描摹几笔,勾勒出一个身姿挺拔的傅善勤,再添几笔,树下拴上两只咩咩叫的小羊。
前方大道平坦,纵使路遥阻险,也有己身归处。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一起去附近最大的村镇里置办年货。镇上的集市并没有因为新年即将到来而变得冷清,反而人声繁杂。外出跑商的男人也回了家,携妻儿上街玩耍。
傅善勤虽然换了当地朴素衣裳,可他样貌俊朗,风姿卓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连邱旻也忍不住跟着侧头看他。傅善勤面上难得泛起薄红:“看我作甚?”
邱旻噗嗤一笑:“看你好看啊。”
翩翩佳公子傅善勤也扭头正正看他:“其实他们都在看你,你也好看。”
“你瞎说什么!”邱旻的脸唰地熟透,连忙转移视线,“你看前边好多人!好热闹!”
许多路人在市头围出一个大圈子,里面有许多杂耍艺人,有的在摆傀儡戏,有的喷火饮剑,还有一人顶竿、另一人爬在竿上动作,动作大多惊险,引得围观百姓频频叫好。傅善勤还没见过此般光景,脚步不自觉慢下来,盯着那戴着大面具变戏法的手艺人,眼睛一眨不眨。
“即使没有半点灵力,也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得。”
“看似不堪一击的平凡人,也会强韧到令人惊叹。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创造出了许多惊人的新事物。时隔数年出关,便发觉人世间许多变化。”付仲桓回忆起游历时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颇有感慨。
傅善勤若有所思,片刻后豁然开朗:“你昨日说的话,我现在倒有几分明白了。‘看芸芸众生在苦难中挣扎存活,才愈加不忍结束这一切。’阿旻有着慈悲心肠,常人所不能及。”
邱旻面上微红:“你我初次相遇时,便知你是这世间难得知音。”
一双乌瞳秋水盈盈望他,二人相视一笑时,眼波交错间有暗流涌动,心口一片暖涨。
他才明白与人心意相通是一种何等美妙的滋味。即使与潘岁栖一时情动,紧密结合之时,也未尝有过这种充实感。
可傅善勤对他,究竟是何感情?他踟蹰不敢向前,更怕是自作多情,一旦越界,便不复此刻安宁相依。
失神间,手腕被人握住,傅善勤拉着他穿越人群:“发什么呆呢?刚刚我一回头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又被魔宫的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