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搡了把她娘，羞红了脸：“就做邱哥儿傅哥儿你们自己爱吃的就成，邱哥儿的手艺那么好，我们一定都爱吃的！”

踩着林间松脆的枯叶，他还是转头上山寻了几株蒿菜，被霜打过的植物晶莹翠绿，瞧着便十分美味。这蒿草生命力极旺，掐去茎叶之后，还能抽条，不管在哪个季节，都能生长，即使在这寒山凛冬之中，也活的顽强。

傅善勤将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还未等到邱旻归来，正准备出门，就远远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怎么去了这么久？”

“上山择了点野菜回来，晚上咱们就试试这个。”邱旻见他大步过来，先将手里连汤都不剩一口的砂锅给他，晃晃手里的蒿菜。

傅善勤看了眼他手里那把参差不齐的蒿菜，有些不屑地抿抿嘴：“上山去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邱旻倒是没在意他的抱怨：“就摘了今晚的份，用不着那么多。杨婶说秀秀最爱吃蒿菜油子，我试试看能不能做。”

“你要做给她吃？”傅善勤不知怎地，心里有点别扭。

“如果团年饭要做这个，还得先到山下买几块生肉，我还从未这样过过年，倒是准备不足了，”思索着家中还需要置办的东西，邱旻看向身旁那人，“你们集英门置办年货时通常要买些什么？”

傅善勤摇头：“家中琐事一向是管家料理。”

果然还是不能指望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回到他们的安静的院落中，饥饿的小羊冲他们咩咩叫唤，邱旻忙叫傅善勤给小羊投食。冬季的草太韧，小羊不爱吃，他将草料和麸皮混在一起投喂。傅善勤看小羊埋头吃草，想抚摸它厚厚的绒毛，但在看见旁边的羊粪时猛地收回手。

蒿草泡在水里洗净，少了那层风沙，本就苍翠的叶子更加晶莹，像精心打磨过的翡翠石雕。傅善勤对这看起来口感并不好的食材还有些疑虑：“这真的好吃？秀秀他们都喜欢？”

“我问过杨婶了，她说的方法，我稍稍改动些，你也一定会喜欢的。”邱旻把冷硬的饼子蒸上锅，傅善勤的口味他倒是已经了解透彻，他爱吃口感精细的食物，喜欢味道重些的菜肴，在这深山中食材有限，他会尽力满足傅善勤挑剔的舌头。

“你的手，每次沾了水要记得抹点这个药脂，不然容易干裂。”他掏出小瓷罐里挖出一块白色脂膏，放在掌心捂热了，替邱旻抹在手上。

邱旻无奈地由他摆弄自己的手，四双手贴在一起，油润的膏体被抹在掌心、手背，他们的手指自然交错。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面颊蓦然发红，收回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他粗糙惯了，发现傅善勤随身带着这些脂膏时还惊讶了许久，在他眼里那些有着芬芳气味的面脂唇脂都是女子用的物什。

嘴里嚼着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大饼，两人并排坐在院中，他仰头看空中流云变幻。

“这世间辽阔壮美，若我是那伪仙，定舍不得飞升前将这片天地毁灭。”

“或许他行走世间，看见的苦难比欢乐更多。”

“即使这样，也还是不舍。看芸芸众生在苦难中挣扎存活，才愈加不忍结束这一切。”

傅善勤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光彩，心念跟着闪动。这人出身低微，师从无名，在市井中行走多年，受过魔宫凌辱，见过人世里最阴暗的角落，偏偏还能有一颗赤城向上之心，但正因他的这份纯洁无垢，无形中吸引着自己，抛却家族杂事，与这人隐居山林。

“阿旻。”明明坐在身旁的人似乎下一秒就要腾云飞升，傅善勤忍不住唤他一声。

邱旻扭头看他，见他一脸忧虑，面上有些茫然。

“没什么，就是忽然害怕终有一日，你要离我而去。”

他不加掩饰的露骨目光里有些邱旻熟悉的东西，烫得他刹地别开眼，不敢同友人对视：“你怕什么，我说过的，不管你去哪儿，都陪你一起。”

傅善勤信了他的承诺，可心中的不安像是在泥土里不断生长的蚯蚓，绵软一团，让他恶心却无从下手。

邱旻握住他的手，却没看他的眼睛，再次许下承诺：“只要你还当我是朋友，是家人，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人的椅子挨得很近，近得傅善勤稍稍向左倾一点，就能碰到他的胳膊，而他也这么做了，他靠在邱旻身上，尽管那身棉衣上还有烟熏和油味，但这称不上好闻的烟火气息在此刻让他格外安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