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是在埋怨我吧,我将她困在这个她最厌恶的地方。可就算我这么自私,她还劝我不要执迷。她若是别这么心软就好了。”失魂落魄的男子捡起聚魂铃,拿出钥匙碎片一起交还给潘岁栖。
邱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黄丹行念完一段往生咒,聚起火灵,将地上干枯的尸骨瞬间点燃,火光摇曳间,他开口讲述与阿晴相遇的那年初春。
“黄丹行”这个名字是他娘亲的一位恩客起的,他的娘亲因家人欠下赌债,幼年时被卖入黑莲城,在这里长大,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不识字,也不念佛。黑莲城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佛的,佛祖普度众生,佛光却唯独照不到黑莲城,他们一生都生活在黑暗的笼罩之下。
他的出生并没有改变娘亲的命运,两人的日子反倒愈加难熬,原本美貌的皮囊日益松弛,可在黄丹行的印象里,他的娘亲始终是世上最美最温柔的女子,即使日子再苦,面对他的时候,娘亲总是笑着的,唇角有浅浅的笑涡。可微笑着的娘亲死了,她病得很重,煎熬了几个日夜,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听见娘亲无力的声音对他说:“好好活着。”
他无依无靠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差点饿死在雨季泥泞的巷角,诚明大师偶然见到他,将他带走,经受了三坛九戒,法号善行,自此远离暗无天日的黑莲城。他的命运因大师而改变,然而生活在地底的蝼蚁们,过着各自不幸的生活。
“师傅带我走出黑莲城时我还曾经幻想,他们会让这里的人获得佛祖庇佑的,可那时我还太傻,没想到黑莲城的结界就是他们设下的。住持和大师对黑莲城的存在心照不宣,他们默许那些肮脏的交易,我还曾对只禅寺抱有期望……”
第一次见到阿晴时,莲花岛天气方转暖,黄丹行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这个疯狂与罪恶横行的暗角,压抑着的恐惧依旧如排山倒海袭来,让他难以呼吸。佛堂的佛像曾经是他孩童时期的阴影,可他在那里看见了阿晴,她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如同记忆中的娘亲,可又完全不同。阿晴叫他莫要执迷于虚妄,他想,那不是动了妄念,而是动了心。受过三坛具足戒,本该一生向佛,他早没了一颗诚心,所以注定要为情劫所苦。
阿晴是两年前才来到这里的,被至亲之人卖进这个黑暗囚笼里,再也没有机会出去。和他早已任命的母亲不同,见过阳光的人反而更容易被漫长的黑夜击溃,她拼命想要逃离这里,哪怕直面死亡她也无所畏惧。
他早该知道阿晴和母亲是不一样的,阿晴那么倔强,只是让她再等几日,等他想办法带她离开,可是在黑莲城里,每个夜晚的降临于她而言都是凌迟。那夜阿晴被人丢弃在佛堂外,赤裸的身体上满是伤痕,只剩下那张娇艳的脸,看见他时唇角上扬,唇畔的笑涡在他的心上也挖下一个洞。
他想起母亲死后,诚明大师转动着手里的念珠,缓缓对他说:“从此放下爱恨,行善助人。救人,也是救己。”可他没有做到,他救不了阿晴,也救不了自己。曾经他不知自己为何而生,明明只是他人玩物,却还要像畜生一样苟活于世。后来他依旧不知自己为何而生,他动了情,破了戒,佛不愿渡他,阿晴也离他而去。此生所求,终是无一所得。
“我会回寺里的,只有获得更高的权利,才能帮更多的人。”火光渐息,他跪在地上,将四散的骨灰细细收殓。
邱旻心中无声叹息,旁边快要化作立柱的潘岁栖转身离去,他看了眼房里抱着骨灰泪流不止的黄丹行,赶忙追出门:“我们这就回去了吗?”
“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还留在这里作甚。”冷漠的潘岁栖再次出现,自从他拿了那聚魂铃回到莲花岛后,似乎就一直不太对劲儿。
“这聚魂铃是哪儿找到的?”他低眉垂眼地跟在潘岁栖身后,小心翼翼问道。
“这个你不用知道。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明台岛上藏着钥匙碎片的可能性很大……”他话还未说完,神思又不知去往何方了。
邱旻也认真猜想道:“将钥匙碎片分开的仙人,将九颗珠子藏在不同的地方,很大可能是他在游历四方时印象深刻的地方。薇山秘境之中,或许只是仙人想要告诉后人他去过哪儿,曾经在这片大陆留下足迹而已。”
潘岁栖怪笑一声:“你以为仙人都像你这么无聊。”
邱旻再度涨红了脸,嘴硬道:“他能费这么大功夫藏珠子,说不定也就是喜欢去各处看看美景而已,一开始你不也认同这个说法,而且我们也在返生泉里找到珠子了呀。”
白衣剑修没有搭腔,邱旻快步追上他,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他停下脚步,冷眼看向衣袖上那只手:“有话快说。”
面对潘岁栖的冷淡,他也没有退缩,没有松开手:“师傅,我会一直陪着在你身边,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潘岁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即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冷漠,厌倦了在他面前伪装,这人依旧用闪着光、充满期待的眼神看他。他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怎么这么傻啊,以后被人骗走了该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