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旻觉得自己的心莫名被揪了一下，他扯扯嘴角：“新的人生开始后，还愿意与前世认识的人产生纠葛吗？明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还要背负上一世的情，太累了吧，”他想碰一下那只铃铛，又被烫灼般缩回手，“我们真的要用这聚魂铃帮那和尚吗？”

“反正聚魂铃已经在这儿了，即使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得把珠子给我们。”

“这样就可以了吗？地下赌场和那风月场，我们都不管了吗？”说到风月场时他又想起那个梦，脸色微红。

“他们莲花岛上的事，只禅寺都没去管，我们又为何要管？”潘岁栖说完，看见他眼中难以掩饰的失望，忽然不想这么快打破他的幻想：“再等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如今还不知道那人到底要做什么，不能贸然插手。收拾收拾，去赌坊。”

他们还未到赌坊，便在佛堂前看见了黄丹行，他正对着那尊金身欢喜佛站立着，视线虚浮，直到邱旻走到他面前停下，他才恍然回神：“聚魂铃带来了吗？带来了的话，就跟我走吧。”

他神情恍惚地向小巷深处走去。这里除了赌坊和佛堂，还有黑市，秩序严谨，俨然一座地下城镇。“其实这里与外界连接的那条巷子里有障眼法，一般人进不来，除非有熟人引进来，只不过这区区障眼法还是拦不住二位。我们都叫这城中城“黑莲城”。如果二位的目的只在那珠子，这黑莲城，你们最好还是别管了。”

借着黯淡的月光，三人穿行在漆黑的小巷里，经过灵力淬炼的双目清明，能在黑暗中如常视物。邱旻看着窄巷两旁破败的房屋，偶尔能听见里面的响动，他在某扇破洞的窗户缝里，看见一双死气沉沉的眼，他紧握着拳，先是惊恐，后面就是深深的无力感。从前在山上独自修行时，话本里的侠义英雄让他心生向往，他一心想要锄强扶弱，那不过是一时的热血。可真到了这时，这里有一座城的人等着逃离黑暗的地底，他却想起凉城关山风萧肃的夜，那个在他眼前断了气的倔强女子，他退缩了，他真的能帮助这些生活在黑夜里的人吗？他不敢再想，紧跟上前面的黄丹行。

黄丹行家与其他住户一样简陋，吱吱呀呀推开门，里面的物件少的可怜，里屋的地板上空荡荡的，上面画着一个繁复的阵法，阵图中央躺着一名身穿鲜艳霓裳的苍白女子。

刚跨进门槛，便感觉到整个房间里阴气森森，仿佛地狱里蔓延出的寒冷让邱旻毫无准备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不同与上次在薇山看到的上古阵法图，这个阵图里的符号和图案诡异地拼凑排列，让他心惊肉跳。

“这是拘魂阵，我在寺中禁书阁里见过这阵法。在旁人看来这阵法阴毒，强留住一个人的魂魄，将她拘于腐朽的尸身里，实是十恶不赦！都是我不好，没来得及救她，可我只想留住她！请你们帮我聚齐她的魂魄，让她活过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男人赤红双眼，如困兽悲号，他看着阵法中的女子，却又无法靠近。邱旻想起他在返生泉旁念经时平和悲怜的眼神，到了晚上仿佛换了个人。本该了断尘缘的佛门僧人，如今生了执念，不过也是一个为情痴狂的普通男子罢了。

“我知道了，聚魂铃借你一用，但不管结局如何，按照之前约定，琉璃珠还是我们的。”

潘岁栖刚拿出聚魂铃，黄丹行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抢到手中，紧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要怎么用？”

“这上古仙器无人使用过，若是开启不知需要几何灵力，即使将你自身灵力抽干也没关系吗？”潘岁栖看他的眼神里有几丝怜悯和讥讽。

“没关系，只要能救活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毅然将体内灵力传入聚魂铃，铃铛发出莹莹白光，铃舌晃动，清脆铃声不绝。与此同时，地上的拘魂阵阵法不稳，两股灵力似乎相冲。

“不！停下来！”邱旻捂住耳朵，无法控制地大叫，“你快让他停下，这是没用的！”

潘岁栖不为所动，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不会停的，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他后悔了，想挽回一切，但是早就来不及了。”

绵绵不绝的铃声似乎也撞击着邱旻的神魂，他靠墙坐着，尽量让自己专注起来，试图用各种咒语格挡聚魂铃对自己的影响，可仙器毕竟是仙器，即使使用它的人只是个高阶修士。

一个人影渐渐凝结在尸体上方，黄丹行看着那个半透明的虚影，语气温柔缱绻：“阿晴，你回来了……”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你收手吧，我这一生已经足够苦，这世上早已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你若是真心喜欢我，想为我好，便放我离开这尘世吧。”女子的声音冷冽，但每个字都狠狠驳斥着黄丹行。

本该无欲无求的僧人流下泪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愿意为我留下来呢？”

“请你莫再执着于我，收手吧，你已经是只禅寺僧人，前途无量，同妾身这等阴沟里的蝼蚁有云泥之别，往后，请大师勿要执着于虚妄。”她说的话淡漠而决绝，最后又温柔地笑了。

黄丹行面露痛苦挣扎之色，手指颤抖着，手中的铃铛终是“叮铃”落地，女子的神魂顷刻间消散于人世，地上的阵法也失效，阵法中的尸身迅速腐朽，唯有那一身艳丽衣裙崭新如故。

邱旻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呼吸尚有些粗重，他缓缓扶墙站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这个人。潘岁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眸色幽深，宛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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