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旻放下鞋袜,绕过温热的泉水,一步一步走向潘岁栖。直到白衣剑仙俊逸的面庞近在眼前,他才停下脚步,伸出手:“还我。”
潘岁栖捏着芥子袋,却没有如约还他:“你离开千魔宫时,为何把芥子袋留下了?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想要回去。”不知为何,他不想看见邱旻就这么离开他,爱也好,恨也罢,凭什么当他过路人,凭什么只有他是孤身一人!
“这是我的东西,我想扔就扔,想拿就拿,与你何干?不过你送我的那把剑就在里面,你把袋子还我,我就把剑还你。”
潘岁栖嗤笑道:“区区一把不入流的凡品,我还没有放在心上。”
邱旻看着他高傲的脸,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随后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算了,这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就是你的剑,既然你不在意,我也不需要了。”
“邱旻!”潘岁栖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揪作一团,几乎想要伸手留住他。
旁边的草丛微晃,一条白色的东西窜上邱旻的肩膀,将二人吓了一跳。
“我先前只当你潘岁栖是个伪君子,没想到你还学会偷拿别人东西,成了个梁上君子。还好我在袋子上做了记号。”兽形的由间鹤蹲在邱旻肩膀上,嘴里叼着方才还在潘岁栖手上的芥子袋,腹中冒出人声。
天下第一剑仙没有防备,被他从自己手中夺走了东西,此时怒极反笑:“这原本也不是你由间鹤的东西,落在地上,我还不能拾了?”
由间鹤竖起尾巴,看似柔软纤细的白色毛发根根直立,红色的妖异眼眸似乎能燃起滔天烈焰。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那毛色熟悉的小家伙,邱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背毛:“阿鹤?你好像比以前重了不少。”
方才外溢的狂暴气焰一瞬间熄灭,由间鹤见邱旻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一时间欣喜若狂,也懒得再与潘岁栖斗嘴,立马得寸进尺地窝进他的领口,撑得邱旻胸前鼓囊囊一团。他曾经最爱贴着将明的胸口,但天气炎热时,将明也从不愿抱他,他喜欢冬季,即使被当做暖水袋也高兴。
胸前的金环被碰到,邱旻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毛绒绒的异兽揪出来,由间鹤挣扎了几下,不愿离开邱旻的怀抱,直到他发现那两个小环,才瞬间乖顺下来,被扔到地上时也不敢闹了。邱旻这才松了口气,有些不自然地掩住胸口,将领口裹得严严实实。
“邱旻,袋子还你,你把剑还他。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由间鹤用自己扫把似的大尾巴缠住邱旻的小腿,声音显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芥子袋打开,一柄长剑钻出,悬空停在他身前。邱旻伸手一指,将剑送到潘岁栖面前。
潘岁栖没有收下,他紧紧盯着邱旻的眼睛,但那双眼里,早已没了曾经的专注和仰慕,变得陌生而难以捉摸。他冰冷的桃花眼覆盖了无尽的怒与怨,咬牙切齿道:“你当我是什么,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要回来,你想不要,自行扔了便是。”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自说自话啊。”邱旻垂眸,那柄精致的长剑落在地上,沾了泥土,他也混不在意。弯腰捞起挂在自己腿上的白毛小兽,将他单手挂在小臂上,邱旻转身离开苍山。
潘岁栖望着他洒脱离去的背影,连由间鹤对他的挑衅都不算什么,但他唯独,难以放下邱旻对自己的忽视。双拳紧紧攥着,指尖几乎抠破掌心的皮肉。邱旻算什么,他要记起所有关于将明的回忆,要集齐所有的珠子。
他向前跨了一步,踩着了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的宝剑,身形一顿,又忍不住弯腰将它拾起。剑鞘如白玉雕琢,触手温暖,与追鸾剑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他捂住额头,踉跄几步。
“你的追鸾剑真漂亮啊,是你自己打造的吗?能教我怎么炼制仙剑吗?”追鸾剑从未离过鸾天的身,当将明拿起追鸾剑赏玩时,他却没有说话。
将明仔细摸了摸追鸾的剑身,莹白的剑上附着着剑气,将他的指尖划破,他看着自己伸出血珠的指尖,感叹道:“好利的剑!”血珠顺着追鸾的剑身滑落,宛如神剑落泪。
鸾天一把握住他的手,舔过他指尖的伤口,眼神里有责备的意味。
将明连忙缩手,指尖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抱歉,我不该随便碰你的剑。”他伸手将追鸾剑还给鸾天。
鸾天摇摇头,缓慢地吐字:“剑,伤人,别碰。”
他还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但将明却能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一点小伤口而已,很快就能愈合。你看,已经好了。”
将明总是笑着,即使遇到倒霉事,也不会抱怨,仿佛生来便不知愁苦。鸾天有时喜欢看他笑,有时又不喜欢。
人的情绪多变,鸾天自以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将明是不同的,尽管不知鸾天的来历,他也接纳了这个冰冷的、难以接近的怪人。正因为将明的真诚,鸾天第一次体味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懂得何为喜悦,何为担心。
天道无情,将明让他有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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