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凛的表情冷的像腊月的寒冰,他挥舞着刀锋将鸟雀驱逐,它们飞开来,又落到和尚的身体上,贪婪地、不知疲倦地啄食着。
他将一张符咒贴在和尚身上,他的腹中已空了,肠子散了一地,但还活着。
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有一口痰堵在喉咙里,他发出了手拉风箱一般的艰难呼吸声。
他快要死了。
那些鸟雀还在啄食着他的残肢,只是不再往他的躯体上跳了。
慕凛移开了目光,看着地上横陈的人影,叫杜若找点儿水将他们泼醒,自己走了出去。
杜若看着他的背影,挺直如松,手中握着的那柄刀洁白如雪,当刀从人的身体中划过的时候,甚至不会沾留一丝血迹。
它永远是这样锋利,藏在鞘中等待着被拔出的一瞬间。
他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面上浮起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低声喃喃,“你看你,我只是给了你一点点的欲望、一点点的恶念,你便变成了这种东西,即使是像你这样的人,也这么容易被人摆弄呢!“
白眉和尚猛地发出剧烈的喘息,他颤抖着,手颤巍巍地抬起。
杜若挑眉,“原来你还能动呢?”
他走到和尚身边,一脚踩了下去,狠狠地碾着。
又问:“你还能说话吗?”
他掐住和尚的脖子,几乎将他的咽喉捏碎。
镶金的刀鞘静静地躺在地上,缀着的红宝石折射着淡淡的红光,杜若走过去,将刀鞘拾起,捧在怀里。
他将这几个人一个个抬到院子里,拿木桶将他们一个个浇醒,除了季不平和毛顺两个有些经验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之外,其他人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若将事情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些,这几个倒霉孩子开始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心底里发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被冻的,如今温度渐低,夜里还是挺冷的。
几个人正打着战,便看见慕凛带着两个姑娘款款走了过来。
季不平眼中一亮,连忙招了招手,“慕学长,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慕凛走到院子里,两个女孩子跟在后面,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你们没什么事吧?”周时雨首先将他们看了看,瞧他们那落汤鸡似的可怜模样,一脸惊讶,“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天儿还是挺冷的,你们怎么……”
众人小心翼翼地瞄了杜若一眼,慕凛开口,“我让杜若给你们浇水,让你们醒过来的。”
“这是到底怎么回事啊?”季不平打了个喷嚏。
毛顺缩了缩身子,上下牙齿打颤,“我……我就记得我们上山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怪鸟,那鸟又凶又多,扑下来啄人,有个家伙掉进了坑里,然后我们一起去拉他,然后那些鸟都涌进来,我就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昏倒了。”跟着他们一起来驱邪的几个年轻人俱都是一脸的惊恐,唯有其中一个年轻人还算是镇定些,“我们一起被那些怪鸟扑到了那个坑里,然后就听到一阵梵音,是那个大师救了我们……他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让我们在这里休息,又担心会不会又别的人被那些怪鸟袭击,所以夜里又出去巡视去了。”
他借着月色往四下里看了看,“对了,大师怎么不在呢?他还没有回来?”
周围人脸色有些苍白,一个人开口,“该不会是……被那些怪鸟……”
“别瞎说!”
一个人出声喝止,“大师佛法高深,一定不会有事的。”
慕凛从杜若手中接过刀鞘,道了一声谢,将长刀放回鞘中。
寒光尽敛。
他开口,“那位禅师,恐怕活不久了。”
此话一落,四下一寂。
良久,季不平才开口,“难道是,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你们极有可能在上山时中了迷魂,你们来到这里后,或许有佛法护持,便进入了长久的睡眠。那位禅师将我引上山后,就有怪鸟袭来,他因此……已经快不行了。”
慕凛说完,看了杜若一眼,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并没有别的动作。
几个年轻人看上去极为沮丧,又有些害怕,脑子里一片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有人开口,“我……想去看看大师,他虽然看上去有些古怪,眼睛也有些渗人,可是他为人慈悲,确实是一直在帮助我们,我还是想……送他最后一程。”
“最好还是不要。”慕凛压低了声音,“那里面的景象,一般人只怕是扛不住。”
几个人犹犹豫豫的,到底还是对不住心中的歉疚,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师一个人走。他们并未见过那副惨淡景象,在他们的记忆中只是被怪鸟袭击,而后又在这里醒来,心中并没有一种实感。
他们还是走了回去。
留在这里的季不平与毛顺几人面色惨白,嘴唇发抖,“大师竟然出了这种事?”
“那……那我们怎么会……”
慕凛理解他们的心情,却又很难对他们讲出实情,只能叹气,“或许,是那位禅师在山林中梭巡,坏了那些怪鸟的好事,于是它们记恨在心。”
只是安慰的话语,说出口他们却都觉得颇为可信。
毛顺看了看杜若,结结巴巴,“那……杜若怎么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呢?”
慕凛将刀搁在身侧,沉默片刻,“杜若他体质特殊,是极好的修行苗子,虽说没有出家的这个缘分,但是也比一般人要强上一些。”
“哦。”他们半听半信的点点头,不敢望向杜若的方向。
他们虽然很想相信慕学长,可是那天晚上的景象还是常常在眼前浮现,他们对于杜若这张脸,几乎都快有了心理阴影了。
禅房中传出数声哀嚎,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啼声几乎惊动了整座山林,群鸟乱飞。
慕凛在院中看着空中纷飞的鸟雀,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刀。
来了!
群鸦乱舞,杂鸟纷飞。
那长着翅膀的小怪物毫无神智地往院中冲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控制着他们。
慕凛微仰着头颅,幽绿色的眼眸在月色的照射下泛出异样的神采。
并不像由蛋白质组成的高透明物质,反而更像是某种冰冷的带着特殊光辉的坚硬石头。
他站着,刀在鞘中,整个人却如同那柄长刀一般冷冽。
鸟组成的大军将要到来。
院中的人惊惶着,自禅房冲出的人满脸惊恐着,他们抬望着空中这些带来绝望的生物,口中发出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怪异响声。
耳畔是密密麻麻的声音,无数的声音簇拥在一起,组成一种强大的噪音。
只有慕凛沉默着,等待着,仿佛是散发着莹白光芒的石头。
他挺直着脊梁,像一张绷紧的弓。
他绝不会感到畏惧,他只会向前。
他是这么的好看,杜若想,比他从前见过的所有的生物都要茁壮美丽。
就像是一株盛放的植物。
真是一种奇怪的比喻。
他这样想,自己似乎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鸟组成的大军冲了下来,慕凛听到了风的声音,是鸟划破空气冲过来的声音。
它们是那样的多,那样的密集。
而他们之中只有一只是拥有思想的,那一只狡猾的妖怪就藏在这些鸟群之间,它不会将自己暴露出来。
因为它不是一个个体强力的妖怪,它需要驱使自己的仆役,它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
慕凛将长刀换到左手,右手自上衣掏出一叠黄符,朝天空抛去。
它们已经距离地面很近了,慕凛的攻击将它们猛地弹开,院中出现一道短暂的椭圆形的暗沉轨迹,慕凛拔出长刀。
只是短暂的分离,鸟群重又聚拢。
他看到了!
慕凛再一次抛出符咒。
他的视线不断移动。
突然,身后杜若出声,“它在那里!在你的右下方!”
几乎顷刻间,杜若话音落,慕凛发出一声低喝,右手挥刀,乌鸟自空中滑落,那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院中的人甚至没有看清那一刻慕凛到底做了什么,便看见鸟群四散开来,在院中不断盘旋,仿佛因失去了主人而感到迷茫。
慕凛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变。
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的杜若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几乎和慕凛同时跑出去,比慕凛后一刻来到那个禅房。
里面鸟雀的尸体横陈,该有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长长的血痕在地面上蜿蜒着,他几乎可以还原出那个老和尚强撑着身体,从地上一步步爬出去的阴冷场景。
他们沿着那道血痕走出去,直到走廊尽头。
一切的痕迹都消失了。
杜若皱着眉头,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大意。
他怎么会以为这种修行之人会和凡俗世人一样呢?
这样的人入魔,分明比凡人可怕的多。
或许,是他看轻了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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