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

月色暗沉。

朦朦胧胧的雾在空中飘荡，密密麻麻的坟头，伴着一盏孤灯，两个人影。

洛尔是负责扮鬼的，兼职放哨。若不幸逢了过路人，便装鬼将人吓跑，周卫民早打听了消息，晓得哪个坟头殉葬品丰厚，两人便趁夜色将东西挖出来。

这活儿确实晦气，可是能挣快钱。

他挣了钱，便能去娶阿般，以后就不用让她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有了这笔钱，以后他跟阿般会开个小店，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自己的家庭，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们会一起安定下来。

他蹲在坟包旁边，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周卫民惊叫了一声，压低嗓子跑过来。

“前头碰了个同行。”

洛尔脑子一懵，“有几个人？”

怎么这么不凑巧？

“我没细看，好像就那一个。”

洛尔心里骂了一句，“我跟你去看看，要是还有别人咱们就溜，要是就那一个……”

“怎么？”

“揍晕了拖出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顺着间隙靠近，洛尔靠着微弱光线也瞧见了那个人的轮廓，站在坟头，似乎昂着头在看着什么。

这人竟没半点忌讳，看上去是个狠角色。

洛尔左右打量了片刻，没有一丝动静，确实就他一个人。

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悄悄过去，小心点，这家伙恐怕不好对付。”

“没事，就那小身板，我一拳下去保准让他躺上半个月。”

周卫民顺着夜色溜过去，像只夜猫子融进背景之中，敏捷无比。

洛尔缓缓移动着，以便在必要时刻帮他一把，浅雾随着夜风融入那个黑影，洛尔身体瞬间顿住，血液凝固。

他寒毛倒竖，他今晚喝的不算太多，即便喝多了，经夜风吹了半晌酒也醒了，他方才分明看见……那阴影轮廓被吹得飘荡。

那之下，无支撑之物。

它，没有双足。

莫非，他们碰到了真鬼？

他张开了口想要说话，却哑然无声，他瞬间跑出去，迅捷无声，想要将周卫民拉住，可周卫民却发出一声怪嚎。

洛尔的身体开始颤抖，理智让他停下了脚步。

周卫民像往常一般发出鬼嚎想将敌方吓住，然后冲扑上去，那个黑影并没有动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洛尔心中开始升起一丝侥幸，或许刚才只是他的错觉，其实……

下一刻，那一具健壮的身体扑倒在地，他甚至都没有触碰到那个影子，他仿佛是当场被人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那副躯壳便那样沿着之前的轨迹跌落。

重重地跌落。

四周扬起尘土。

那具身体砸在地上发出了一道沉闷响声。

洛尔察觉到了视线。

他的身体变得僵硬，他想要快速逃离，可是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

从前空气是一种毫无存在感的东西，此刻却变得粘稠、窒密，他快要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他的鲜血快要从皮肤里泵出来。

一道影子从他眼前闪过。

洛尔被某个东西裹住，向后退去，他的眼瞳承受不住这样的速度，顷刻间淌出血来，他紧闭上眼。

朝阳慢慢从地平线露出了一个弧度，灿烂的光线将那些浅雾荡开，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明。

而洛尔的世界依旧处于黑暗。

他看到了……一条蛇。

“你……你是什么？”

他缓缓地后退，却触到了土壁，他此刻正在一个洞窟之中，微弱的光线从不知什么地方蜿蜒照射·进来，使他看清了对面那骇人的巨物。

那是一条巨蛇。

它盘踞着大半洞穴，而洛尔只占据着一个小小角落。

蛇睁开双眼，那双巨大的绿瞳，仿佛是两盏巨大的绿灯笼，在昏暗的洞窟中绽放着姁姁的光辉。它看上去并不冰冷，甚至有种异样的温和。

令人作呕的温和。

洛尔很难将它仅仅当做一个毫无情感的冷血动物，事实上它确实不是。

它嘶嘶地吐着信子，张开双颚露出那副利齿。

“他依旧会杀了你。”

洛尔脑中一阵轰鸣。

——蛇……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他张着唇，身体贴在壁间，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