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他似乎还有一样更加需要讶异的事情,只是有某种力量令他下意识地不去深思。
他看见爸爸猛地锤向墙壁,喷薄的怒意在空气中流淌。
他朝着影子在说些什么,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痛苦。
骆因逻感觉自己的灵魂一下子分成了两半,一半变成了那个孩子,一般漂浮在空中,静静凝视着,他想要叫喊,却没有声音。他感到痛苦,却没有感情。
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
他仿佛看见爸爸坐在他身前,同他诉说着一个个故事。
*
大约三十多年前,他刚从大山里走出来。
那时候,大家都穷,他跟着一个行游的道士四处跑脚,后来,那道士说他没根骨,吃不了这碗饭,给了他一个吃饭的活计,让他自个儿讨生活去。
他跟个玩皮影的搭了伙儿,做些骗人的勾当,勉强能吃上一口饭。
那年头,唱曲儿的顽皮影的都没个活头,他们干这一行也难得吃上一口饱饭,只偶尔走个好运能打点儿牙祭,其余时候都是饥饱一顿。
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个寡妇,青面、白唇,系着蓝巾子,浑身发臭,只有一条手臂,她伶仃站着,一路游荡进他们住的破庙里,说要给他们一个活儿。
——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的活儿。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手帕,里头裹着两百块钱,上头沾着泥、带着血。
洛尔怕了,觉得麻烦找上门了。可周卫民心动了,他一向胆大,鼓着胆子接了。
他们拿了那两百块,吃了一顿上好的,觉得豁出命去,也得把这事儿给干了,他们再也不想每晚饿着肚子盼着明天了。
他们听那寡妇的,第三天晚上穿上黑白衣裳,扮作鬼差的样子爬进了刘家的别墅,将那刘老大吓了个半死。
这活儿确实缺德,他们从前虽然骗人,却也只是小活计,从没干过这种事,头一回把自个儿吓得不轻,可后几次就慢慢熟悉了,再加上每回事后那寡妇给他们的报酬,他们也刻意不去想,不愿意去打听,他们也只想能吃口饱饭,没别的法子。
那天晚上他们将小盒子拖进去,轻车熟路地蹿到刘老爷房里,却被人逮住了,那些人将他们拖到院子里,绑到树上,好一阵毒打,几乎要了他们半条命。那刘老大一副病痨相,三角眼阴沉狠戾,喘着大气儿说:“哼!什么阴差鬼吏,敢跑到我头上装神弄鬼,我要了你们的小命!”
“把那东西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小王八羔子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阴风吹过。
那盒子从手中滚下,吧嗒打开,那其中……
是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是那个寡妇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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