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山大王,总要摆个架子的。”山瓷微挑了唇角,缓缓睁开的双眼却毫无笑意,“更何况,公主来拜山竟然连个东海特产都不给带,显然诚意不足。”
目光触到了她青黑混浊不见一丝灵气清明的眸子,栗郡心中一个咯噔,惊呼声险些脱口而出,抬脚便要向前。
“这阴觞山处处都是不堪入目的怪物,包括本王,怎么,吓着公主了吧?”她微然一笑,眼睛一弯,似是两道溢满了浊水的沟渠,阴森可怖,“本王可是记得,你从小胆子就小呢。”
见她坐了起来,栗郡伸出的脚终是又收了回来,眸中划过一丝不忍,不由从她的脸上移开了目光,语气也轻柔了几分:“我这次来虽然没给你带来东海的什么宝贝,但却不是空手而来。”
她微挑了眉:“是什么?我看不见,不如你晃一晃让我听听。”
虽然她的语气轻松,但心头莫名一酸,栗郡转了目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复明。”
听到那两个字,她先是一怔,原本唇角的疏离笑意也愈来愈冷,呵了一声:“好大一份礼。”
“你不信?”捕捉到她的自嘲之意,栗郡解释道,“太公他是最疼你的,他说有办法医治你的眼疾便一定是有办法。更何况,你哥说了,你一日不复明,他便一日不成家。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你,是为了完成太公的心愿,也是为了自己,这么说你还要怀疑吗?”
“这和信与不信都无关,本王现在挺好的,不知比一百多年前要快乐多少。“就在小石又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要出脚的时候,顺便将靠在躺塌上的一根翠绿手杖拿在了手中,她站了起来,却并未以手杖点地,下台阶的脚步轻松自在,“你回去吧,就当从未找到我。若是我哥听到风声来这里以身冒险,我便劝他终生不成家。”
“你!”栗郡从未想到她竟会如此偏执,怒道,“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不知道这些年大家有多么担心你……”
“所以本王才会每年都捎信回去啊。本就是一个已死的人,能活着已是万幸,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似乎能看清这殿中所有的布置一般,她手中把玩着手杖,轻而易举地绕过了随处可见的石头木块,最后稳稳地在栗郡面前站定,“你也知道本王是个不安分的人,倘若回去了,怕你这辈子都是和我哥有缘无分呢。”
“你知不知道这六界有多大,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功夫才寻到你的下落?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这里冒着多大的危险?”栗郡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无论如何,你一定要随我回去。”
察觉到了手腕上隔着衣衫传过来的温度,她不由蹙眉:“小橙。”
栗郡还未反应过来她低了嗓子所吐出来的两个字是什么,便觉有道阴影不知从这空荡阴森的大殿的哪一处掠来,直直逼向自己。
她下意识地抽手去挡,只觉手掌拍到一个硬物。
“啪”的一声,一只橙色木鸟猝然落地,晃了几下后再无动静。
待她回过神时,方才还在跟前的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栗郡的神色蓦地现出了惊措,她决不允许足足用了二十多年才追查到的结果因为她的任性胡为而付诸东流。
知道她定然还是在石木殿中,栗郡愤然扬声道:“我不相信你窝在这个晦暗的山头会比以前更快乐!既然不敢面对,何必伪装得毫不在意?山瓷,你若还有以前胆识的万一,就跟我回去做个了断,难道你还想躲在这里一生一世不成?“
偌大的空殿似乎只有回音不断,不闻半分回应。
“既然我能找到你,燕翎早晚也能寻到你的踪迹,他找了你一百多年,难道你就不心疼一下你哥哥?”栗郡怒气更盛,竟隐隐透着凄凉,“自小他便疼你惜你视你为亲妹妹,难道你想要让他一生都在愧疚中度过?还有,你心心念念了几百年的百羽暮不日就要成亲了,你为他瞎了双眼还险些断送了性命,难道就能忍下这口气……“
恍惚间有青烟漫起,她的话语未完,突然间便戛然而止。
青烟散去,有一袭青衣隐现。
但尚未看清那人的面目,栗郡只觉眼前一黑,蓦地瘫软在地。
青衣男子浓眉星目,颇为年轻却举止沉稳,只见他瞥了一眼脚下的橙色木鸟后,似乎有些怒铁不成钢地低沉着声音道:“大王若是不想听,将她弄晕就是,为何偏要自己鬼鬼祟祟地躲起来?“
小橙的头微晃了一下,有虚幻的人形从它的眼中飘落出来,化成了一道人影。
“乔先生说的是,本王一糊涂,竟然忘了自己有这个本事。”她搓着衣角讷讷一笑,自认将心中的百般情绪掩得很好,“只怪她提起了我哥,害得本王思绪不定。”
“不管让大王心绪不定的是燕翎还是其他人,属下只想问一句,”男子目光清冽,侧头问她,“她所说的复明,大王可有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