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瓷从未想到,一百二十年后,她在凡间见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栗郡。
纵然看不见,她也知道阿哈是现了原形又蹦又跳来报的,因为他本是个好色又好吃的蛤.蟆妖,想吃了栗郡又舍不得,只好心急火燎地飞驰过来向她讨主意。
但他实在是想多了,以他的修为,怕是连栗郡的一片指甲都动不得。
所以他连人家在他身上绑了个信螺都没察觉到。
信螺里只带了一句话:你敢不出来,我便将这个蛤.蟆烤了吃。
多么久违又熟悉的声音,连语调的收尾都一模一样,
自打襁褓中便开始与栗郡交手,山瓷自认非常了解她,所以很清楚她威胁人时用这个语调意味着什么。
她绝不会将阿哈烤熟了吃,但她会将它在火上燎一下然后逼自己吃。
只是这句话阿哈是听不到的,他连头顶上的信螺化成乌有都不知道。
山瓷觉得阿哈实在有些给她丢脸,便从石榻上起身后柔声对他道:“听说阿哈昨天守夜时又睡着了,本王给你一个时辰,若你不能绕着阴觞山跳一圈,本王就要将此事告知乔先生,要不要本王此时就陪你过去?”
阿哈一脸惊愕。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家大王竟会如此无耻,每次只会搬出乔先生来吓唬它,难道她当真以为它阿哈昨日怕他,今日还怕他吗?
然而阿哈还是耷拉着脑袋爬出去了,因为他知道大王坐着的那个石榻小石其实也是乔先生的眼线,所以他迅速决定从明天再开始不怕乔先生。
打发走阿哈之后,她在石榻上又坐了很久,沉思不动色,直到腚下的石榻不耐烦地翘起一条腿来踢了她一脚。
小石是个对自身要求极为严苛的躺榻,绝不容忍有人坐在它身上超过一刻。
要么躺,要么不躺,它小石是个既长又宽的躺塌,可不是个只有一尺三寸地的座椅。
她回过神来,目光仍是空洞无神,神色却又多了几分怅惘。
如它所愿地躺下,她闭上了双眼,纵然再强装也掩不住语气中的几分轻颤:“小红,让她进来吧,活着。”
在她枕边静静趴着的一只红色木鸟突然扑闪了一下双翅,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栗郡的动作还是那般迅速,甚至还赶在了小红之前。
她听到了动静,没有睁眼,也没有起身,可虽然前后不过一刻,声音却平稳了许多,客气而疏离:“东海公主亲来我阴觞山,可真是稀客。”
忍下眸中的波澜汹涌,一袭桃红衣衫的栗郡看着她半晌无言。
一百多年了,她看起来明明还是当年离开时的模样,可又是那般不同。
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改变,看不透摸不着,但她的确已然不是曾经那个脸上天然含笑的山瓷了。
噌地一声,红色的木鸟重新落在了她的枕边,一动不动。
她再开口,语气中竟有一丝不耐烦:“没有人能在我的石木殿待上两刻钟,栗郡公主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回你东海采珠去吧。阴觞山阴气重,可别伤了你的金贵身子。”
如此不客气的话,再怎么样也能让栗郡清醒几分。
果然,虽然眸中仍有几分苍凉哀伤,但她终究还是入了正题,语气清冷:“你倒是会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