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颜青的话, 炉盈又细细回想了之前百羽晨的话, 终于推测道：“魔界要找的人是山瓷前辈的眼睛，他们是想利用她逼他现身，而百羽晨将她将她护在了云界里, 的确是为了保护她。但魔界不肯善罢甘休, 想通过折磨他来逼他解开云界, 这么说来，前辈她可能并无大碍, 阿娘，他是真心悔过的。”

见她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颜青不忍再与她争辩, 只好点了点头：“既然他死了也有好处，那便随了他的意吧。”

炉盈的眸光立刻黯淡下来，她几乎忘了, 他如今并非是在悔过, 而是在求死。

“不要妄想救他, ”一眼便看穿了她心思的颜青及时提醒她道，“魔界只留了没几个人在周围守着，便是不担心有人会来救他，若是你妄图为他解困，很可能连自己也给搭进去。你看他周围的这些尘土, 颜色怪异, 定然是土罗刹设下的, 我们解不开。再说, 若是他有能脱困的法子，会让你杀了自己吗？”

炉盈方才的确起了救他的打算，但也很快明白她阿娘说的不无道理。

“他周围的这些尘土透着诡异，我不仅解不开这阵法，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过，哪怕想帮他也是无能为力。如今，能让他脱离苦海的法子，就只有一个了，那便是在魔界发现前杀了他。”颜青下定了决心，对炉盈道，“盈儿，阿娘知道你下不了手，你在外面守着，我来。”

炉盈一愣，双眼猛地一酸：“阿娘……”

“行了，既是孽缘 ，迟早都要放下，难不成，你想像阿娘一样追悔莫及吗？”颜青不忍看她，向前两步，狠心道，“快去，若是被魔界的人发现了，不仅不能成全他，我们母女两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炉盈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忍不住又向已经让她完全认不出来的百羽晨望去。

在被他囚禁在牧云野时，她也曾想过，倘若他不再为非作歹回头是岸，自己会不会真的原谅他。

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对他揭穿并利用自己身世这件事太过难过，反而还对他有一丝感激。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如此卑微，而是因为他的确让自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重要的是，从此之后，她能光明正大地与自己的阿娘在一起了。

纸包不住火，这世间藏不住任何秘密，一些事情之所以能被隐瞒，只是因为时间问题而已。若她当真一直待在东白山，等拜了师修成仙骨后再被人扒出了身世，到时她会失去更多，也会更痛苦。

如今这样，也挺好的，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敌人便是亲生父亲，让她不再恨错人，也让她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以前，她不敢去想更不敢承认自己的那些想法，生怕阿娘会对自己失望。如今，她终于摸清了自己的内心，可即便自己不恨他，却也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别无他法。

见她始终不肯动，颜青既心疼她，也恼她太心软，一横心，扬声怒斥她道：“你如此不舍，难不成是想与这个对你毫不在意的男人共赴黄泉吗？若你再不走，我便当着你的面动手了！”

从未被她如此骂过，炉盈猛然醒神，一咬唇，抬脚准备离开。

“阮，阮子景……”

还未迈出一步，她便又听到了百羽晨微弱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转眼去看他。

许是因为没了力气，他几乎已经动弹不得了，但一句有已无力断断续续的话还是飘落在了她的耳中：“阮……阮子……景，魔界……”

颜青也听到了他的话，不由一怔：“阮子景？你说的是阮复江的大儿子？”

百羽晨已经说不出话来，连点头都只是将头在地上几不可察地蹭了一下。

颜青明白过来，继续追问他道：“你的意思是，阮子景是魔界在东白山的眼线？”

他的头又艰难地上下动了一动。

本因提到阮复江而露出嫌恶神色的颜青突然心情大好，强忍了笑意：“所以，将阮复江那贼子出卖的人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还真是天道好轮回，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他们阮家的风光自此是到头了……”

炉盈的心头又是一酸，她知道，他在临死前拼尽全力告诉自己这个秘密，是为了弥补他对她和阿娘的亏欠。

颜青也明白了他的初衷，心下一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问他道：“你当真还一心求死吗？”

似是积聚了余下所有的力量，这一次，百羽晨的点头清晰而坚决。

既然这便是他一心所求，那又为何不成全他，也成全了自己？

纵然心痛如刀绞一般，炉盈还是坚定地转过了身，只留下轻颤的一句告别：“一路走好。”

见她虽然转了身，却还是不愿离开，颜青也不再强迫她，决然地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朝地上的百羽晨刺了过去。

一切平静得有些可怕，只听到了长剑划过半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