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试, 看一眼又不会少几两肉。”稍一迟疑后，重渡已有了决断, 他站起身来, 往百羽晨示意的方向而去，“在下倒要看看, 百羽盟主究竟有何打算。”

但他还未依着百羽晨的示意找到他所说的破绽时, 却蓦地听到有剑声从身后划过，下意识地向一旁躲过, 却见那把剑擦过他的肩膀, 直直地朝云界刺了过去。

更让他惊诧的是, 那把剑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原本在他剑下丝毫不曾受损的云界，尔后不偏不倚地刺入了云界之内的山瓷胸口。

她倒下时, 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被刺中的伤口有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已然昏迷不醒, 或是死了。

意识到她被自己躲过去的长剑刺中时, 重渡脸色顿变, 转瞬间便掠到了百羽晨的面前。

亲眼目睹她倒下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方才那把剑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是云界里面的山瓷, 而刺出那把剑的人就是刚刚以计使他分心的百羽晨。

方才还跪坐在地上的他此时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脸色苍白得骇人。

重渡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 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你究竟做了什么？”

百羽晨似是已经病入膏肓，全身再无一丝力气，如同一只垂死的家禽一般被重渡随意地捏在手指间，但面对他的勃然大怒，他毫无惧色，嘴角还吃力地浮现几许嘲讽之意：“以为自己卑鄙得天下无敌，没人敢在你面前用心机，大意了吧。”

重渡的确恼羞成怒了，眼见自己胜券在握，却还是被对方重重反击了。

他的筹码，便是云界之内与之外的人相互牵绊，只要他们对彼此还心存牵挂，不愿对方受到伤害，那他便有机可乘，可如今，被他利用的一方，却亲自动手杀了另一方，而且还是在他面前，他又如何不恼。

倘若他当时派另一个人去依着百羽晨的话去寻找云界的破绽，或是在察觉到有剑刺来时挡下那把剑，那他依然还会站在可以掌控一切的制高点。

可一切的计划都进行得太顺利，以至于他一时间太过大意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百羽晨还有力气去驱使一把剑，更没有想到他的剑竟然能刺过毫无破绽的云界。

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和蔼笑意霎时不见了，重渡恨声质问他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她大概死不成吧，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力气了，也不可能舍得杀她，”百羽晨勉力笑道，“不过，若你要威胁她，阁下是要再等一等了，总得要等她醒来才行。”

“你……”重渡一脸怒气，却也将他无可奈何，“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当然看得出来，山瓷并非在假装昏厥，她是真的被那把剑刺中了要害。如此一来，无论百羽晨在外面受多大得罪，阴觞山的人死伤如何，她都瞧不见，自然不会再帮自己开口劝百羽晨替她解开云界了。

接受了眼前的困境后，重渡一松手，又将他扔到了地上，怒极反笑：“百羽盟主真是糊涂，你在东白山修行时受他人敬重，后来从东白山叛逃后又立刻受到了北荒郡主的青睐一步登天，然后又顺利地登上了北荒盟主的宝座，想来也是从来没有机会吃过这等苦头的，你可曾想过，接下来的这些苦，你当真受得了吗？”

被重新摔在地上的百羽晨有气无力地冷笑：“本座便是死，也绝不会趁了你的心意。”

“好，好，好……”连连拍了拍手，重渡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愿赌服输，没想到百羽盟主的云界竟还有此功效，这次的确是在下疏忽了。”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懊恼道：“不过，在下终究吃不了这么大的亏，为了解气，还是要委屈百羽盟主了。”

他一抬手，无数刺心从地而起，朝百羽晨的眼睛刺去。

百羽晨猛地蜷缩了身子，痛得竟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见他如此，重渡的心情顿时开怀起来，满意一笑：“她迟早会醒来的，到时候咱们再重新商量也不迟，不过，若是在此之前百羽盟主便已经回心转意，在下随时恭候。”

他一招手，候在远处的一个魔人便立刻跑来待命。

重渡敛了神色，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那魔人毕恭毕敬地答道：“启禀土罗刹，刚刚收到消息，仙界已经攻进了牧云野，也往阴觞山派了人，此时怕是快过来了。”

重渡稍有惊讶：“怎么这么快？”

虽然表面上魔界黑玄已然与北荒结盟，但黑玄也早就做好了侵占北荒的准备，无论结果如何，魔界与北荒这一战都在所难免，故而，在百羽晨还一心只为天绝剑时，他便趁着自己出入北荒的便利在里面安插了黑玄的眼线，这才能立刻得到了牧云野丢失天绝剑并打算对黑玄隐瞒此事的消息，黑玄也才能立刻攻入北荒。但北荒的结界并不容易攻破，况且魔界已经调配了大量的兵力在外面防守，照理说，仙界不该来得这么快才是。

“有人在牧云野发现了一对被囚禁的母女，原本是想要捉她们问话的，但一时大意却被她们逃了。”被问话的魔人面不改色地回答，“是她们与仙界的人里应外合，将他们放了进来。”

“一对母女？”重渡蹙眉问，“可曾查清楚是什么来路了吗？”

“她们好像出身于妖界，年纪稍长的那个对幻术十分精通，她将她们幻化成了咱们自己人，一直没被发现，所以才有机会与仙界里外合谋。那个年轻的女子似乎还曾是仙界的弟子。”

重渡终是知道了他所说的人是谁，不由皱眉：“原来是炉盈那母女，竟把她们给忘了。”

他很快便回过了神，因为不远处，有魔界特有的信号传了过来，有人已经发现了仙界的人了。

他来不及迟疑，立刻嘱咐那魔人道：“守住这里，除了我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那小魔应下，恭送他离开后，又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守着，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但不过半刻钟后，他便又发现刚离开不久的土罗刹重渡竟又回来了。

恭恭敬敬地朝他施了一礼后，小魔的头还未抬起来，脖子便被人给拧断了。

悄无声息地除去他的便是从他身边经过的土罗刹，只见他利落地将小魔的身体扔到了旁边一块大石的后面，又对不远处的某一个角落招了招手。

炉盈的母亲颜青从一堆乱石后面站了起来，很快便到了重渡的身边，并不待他开口便幻化成了之前小魔的样子。

重渡警惕地看着四周，一开口，却是个女子的声音：“阿娘，我先去看看，你若是有事，及时唤我。”

此时的重渡，竟是炉盈幻化的。

颜青点了点头，但还是担忧地嘱咐她道：“一切小心。”

“我明白。”炉盈颔首，提前从掌皿中祭出了自己的佩剑，不忘对自己的母亲叮嘱了同样的话，“阿娘，你也要当心，有事唤我。”

她小心翼翼地朝温水洞的方向走了过去，第一眼便瞧见了躺在云界之内的山瓷，连忙奔了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冲破洞口那道似是以云设成的结界，就连周围的山石也似是戴上了刀枪不入的盔甲，任她怎么用力都刺不穿。

而躺在里面的山瓷，胸口被一把长剑刺中，周围的血已经渗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炉盈心急又担忧地唤了她几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看着眼前被做成结界并将自己挡在外面的飘渺白云，她不由想起了一个人，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突然，她觉得自己似是听到了有人痛苦呻.吟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见到一个一身狼狈不堪的男子正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你是谁？你怎么了？”

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躺在地上的人身子猛地顿了一下，但转瞬后，他的身体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见他虽有反应却不回答自己，她原本已经停下来的脚步又忍不住向前挪了挪，但离他尚有一段距离时，她突然听到躺在地上的那人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