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自己已然起疑却最不敢相信的答案，他不由身子一震，喃喃：“怎么会，你的眼睛明明……”

她承认道：“对不住，是我骗了你。”

百羽晨蓦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我的眼睛确实已经瞎了，但是，”她顿了一顿后，道，“但是，早在我动手前，他便已经不是我的眼睛了。”

纵然明白了意思，但他仍是不解，不敢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北荒戒备森严，他根本没有机会回来，更没有机会与你合体……”

但话未说完，他便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两个人，他们是这段时间来唯一从外面来到北荒的人。

“你猜的没错。”她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只是，明夏郡主和蓝公子并未做什么，他们只是把东西带了进来而已。”

他紧攥了拳头，问：“那幅画有问题？”

她点了点头：“袈河就在那幅画的眼睛里。”

百羽晨倒抽一口气，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怪不得画中人的眼睛如此灵动，原来画里的她真的有一双眼睛。

利用蓝家的诡书，蓝宇琼将他藏在了画中人的眼睛里，并当着百羽晨的面把他留在了她身边。

“难怪我提出要借你的眼睛时，你只想到了他，原来那时你以为他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所以才如此惊慌失措。”他怒不可遏，心中却还有许多疑惑未解，“可是，为何我并未从那画中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她解释道：“他用了封印，将他自己封在了画中，法术全无也无气息，你只是看了那画一眼，自然察觉不到他。”

“法术全无？那他是如何出来的？”

她如实道：“蓝家的诡书奇妙无穷，自然有办法。”

明夏和蓝宇琼离开后不久，她便细细回想了他们在殿中的话，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那便是用火烧。

明夏曾当众说，若是百羽盟主不放心，何不烧一烧。

这便是给她的暗示。

百羽晨也想起了明夏的话，被人羞辱欺瞒的挫败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但对他来说，此时最介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凄凉地冷笑一声，眸底掠过一丝迟疑，终究还是问她道：“那，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不同于之前的毫无迟疑，她默了一默后，才道：“石木殿。”

“石木殿？”一抹哀戚的笑从唇角勾起，他悲凉道，“所以，昨夜明夏他们离开后，你知道我就在外面，故意说了那些话给我听，只是想提前带着那幅画到石木殿，以保万无一失地与他相见？”

她微一颔首，语气中含着几分愧疚：“悬亭那里不安全，我不敢冒险，所以只好利用你。”

但她和他心里都清楚，她利用的是他对她的不信任。倘若那时他不会因为怀疑她与明夏和蓝宇琼另有筹谋，便不会在他们离开后又折返回去，更不会藏在暗中听到了她和悬亭的那番对话。

那时，他是真的以为，她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的，也以为她虽然对自己尚无男女之情，却仍愿意给彼此一个日久生情的机会，但却没有想到，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甚至，目的还是要寻一个万无一失的隐蔽地方与她的心上人独自相见。

“好，好，好……”接连说了几个“好”字，百羽晨仰天一笑，笑声悲怆，双眼却在转瞬间便充了血，“我原以为终于能听见你的真心话，却不想竟还是自作多情。这么说来，在石木殿的那段时间，你并非一个人，而他也在，对吗？”

她不语，唯有默认。

笑声渐冷，百羽晨问她：“那他是怎么离开石木殿的？”

虽然石木殿内无人能窥探，但外面却有重重把守，莫说一个人，哪怕是一只虫子一块石头都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叹了一口气，道：“是你带他走的。”

他一怔，半晌过后，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说，还是那幅画？”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既然烧了画才算解开画中的封印，那幅画就该被毁了，可他去石木殿中取画时，那画轴明明完好无损。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画被毁了一半，他就藏在里面。”

若百羽晨当时坚持让她将画打开查验，那他定然会察觉其中的异样，但当时，他选择相信她，所以并没有打开。

当然，当时她所作的反应，都是为了不让他将画打开。

“所以，就连我去石木殿取画，也是你安排的？”他终是明白了，看着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明夏郡主在来北荒之前曾经去过东海的消息，是你派人散播出去的？”

她没有否认。为了给袈河一个离开的机会，她只能让阿哈将那个消息悄无声地传出去，直到被百羽晨听到。

她知道，百羽晨多疑，哪怕查不出消息是真是假，单单这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对他们不放心，也便会对他们送来的贺礼不放心。

所以，当时，从他踏入石木殿开始，她就知道他那一趟所为何事，也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她要他亲自把袈河送出去，唯有如此，他不会起疑，袈河也不会轻易被旁人发现。

“我明白了，还有这把剑。”百羽晨将目光投向了被扔在地上的那把与天绝剑一模一样的古剑，恍然大悟道，“那幅画里，你的腰间配着一把剑，那便是地绝剑，对吗？可是，地绝剑也是一把死剑，他带地绝剑来做什么？”

因着对天绝剑的反感，他之前并未将它带在身边，以至于等到血云阵迟迟不见作用，而又有人禀告阴觞山鬼渡门似有异动的时候，他才想起查验天绝剑，也才发现它被掉了包，随即，五大长老也才发现原本被封印在定山石的饮笙竟然也同时失踪了。

她颔首，如实道：“是，他带着天绝与地绝走了，和他一起离开石木殿的，还有他娘亲饮笙。”

他抬头，疲倦地抚了抚额，掩下了眸底的一抹酸涩：“所以，他终究还是想到了与你分体的法子，来这一趟，是为了还你光明吗？”

她缓缓摇头：“他来，不只是为了让我复明，更是为了一个了结，了结姬灵族与六界的恩怨，包括与仙界，与北荒和魔界的种种。”

百羽晨冷笑：“了结，如何了结？”

“若是任由你唤醒天绝剑，被封印在里面的成千上万的姬灵族人的确会复活，可他们已经不是有五识有情感的生灵，而只是被邪念所吞噬的傀儡了，更不可能给你什么不死不灭术，”她叹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些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你所期许的不仅仅是什么不死不灭，还有整个姬灵族数千人的忠诚与追随。他们曾经为以前的北荒盟主扶王所用，所以你想重新启用他们的力量，可若你真的那么做了，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会听凭你的调遣？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不会任由任何人驾驭驱使，不愿臣服任何一方，那他们便有可能会无休无止地祸乱整个天地，到时不仅对所有人都是一场灾难，而且对你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百羽晨冷哼了一声，正要去反驳她，却又听她继续道：“我明白，既然你已经选了这条路，便不会在乎这天下乱不乱这世人死不死，可你不在意，却有人在意。袈河他也是姬灵族后人，断然不会放他们出来贻害苍生的，所以，此时的他，大概已经将天绝剑里的残魂清除了。”

“清除？”百羽晨一惊之后，问她，“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救走他们？”

“他没想过救走谁。”她摇头，道，“他来这里，是为了杀死他们，包括他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