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那日, 百羽晨提前一个时辰派人把山瓷接到了石木殿。

成亲礼前新娘新郎见面不吉利, 他终究还是顾忌, 只是带人捎了话，说石木殿终究是她住了百余年的地方，若是她愿意, 可以在里面多住些时辰，但阴觞山的定山石毕竟就在那里，所以也只能提前一个时辰让她回去。

这便足够了。

如果说阴觞山还有什么地方是关了门就无法被其他人监视的，那就只有石木殿了。

那里有九重袭鬼门, 每一重门后都有数不清的阴魂坐镇，能阻止任何试图从外面窥探其内的法术，于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百羽晨的驭云术在这里当然也是无用的。

离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心中有万千感慨, 当初她离开时, 是瞎着眼，如今回来了, 还是没有复明。

虽然石木殿外面已经被牧云野的兵士所包围, 但许是为了让她更开心些, 百羽晨特意让秋鹂留了下来。

秋鹂本就是话痨, 此时终于见着了她，自然抱着她唠叨个不停。

她含笑默默听着, 直到心满意足了, 才让掩玉和她一起守在门外。

偌大的石木殿, 寂静得有些可怕，不是因为没了别的声音，而是因为少了些人和物。

以前，哪怕是无其他人，这里也不会如此安静，因为还有木虹鸟，它们的动静几乎充斥在石木殿的每个角落。可如今，她回来了，而它们却再也回不了家了。

她凭着记忆，小心地挪到了石榻旁。

她在这方自己看不见的石榻上睡了这么多年，竟然都不知道它就是阴觞山的定山石，如今，她是不敢再坐上去了，只能倚在它旁边坐了下来。

她伸出手，摸了摸它，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冰凉。

昔日脾性不小的小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她多少有些意外，但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它是个高冷的性子，见着她回来不必欢喜雀跃。

“说起来，终归是我对不住你，虽然想尽了办法，可还是保不住你这块石头，”她叹了口气，又伸手敲了敲它，“难不成你是在怪我，所以懒得搭理我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只能认了。”

空旷幽暗的石木殿中，她似乎能听得见自己的叹息声。

须臾后，她伸出手，摸到了放在旁边的一个木盒子。

里面放着她的嫁衣，面妆和明夏与蓝宇琼送来的那两件贺礼。

木盒盖子冰凉，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手指轻轻从盖子上划过，她迟疑了一下后，缓缓打开了盒子。

一个时辰而已，相对于过去的一百多年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半个时辰后，她扬声，唤了秋鹂进来。

秋鹂进来时，她还坐在石榻旁边，但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已经穿上了嫁衣，并戴上了盖头。

大红的嫁衣与盖头鲜艳夺目，让原本萧索的石木殿多了几分喜庆的气息。

不待秋鹂开口，她便解释道：“闲着无聊，这些事我便自己做了，你放心，虽然我眼睛瞎着，但涂点胭脂水粉还不至于会吓死人。”

秋鹂努了努嘴：“若是能吓死那个新郎官倒是好了。”

她苦笑：“我还没拜堂，你就盼着我守寡了？”

秋鹂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又转念一想，觉得若是她真的守了寡也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整个北荒就是咱们鬼渡门的了，看谁还敢逼我家大王成亲。”

“若是出去了，这些话可不能再说。”示意秋鹂走近，她低声道，“不过，一会儿你去找阿哈，有件事让它大胆地传出去，若半刻钟内没散到外人的耳朵里，那他就这辈子别想娶你了。”

秋鹂的脸一红，跺了跺脚：“你说的到底是不是正经事？”

“自然。”喜帕下，她的语气又微微肃了肃，道，“关乎生死存亡的正经事。”

阿哈是阴觞山的蛤.蟆，一蹦一跳就能凭着爪子把消息散到这山里遍地的石头枯树上，而且不留痕迹，速度与秋鹂一开口便传百里的本事相差无几，所以，不消半刻钟后，百羽晨便出现在了袭鬼门外面，她听着他越来越近又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缓缓攥紧。

门开，脚落，纵然石木殿里昏暗不明，但百羽晨的第一眼，便瞧见了他不久后便要迎娶回家的新娘。

长长而重叠的衣袂散落在她的脚边，她身着嫁衣，戴着喜帕，头枕在放在石榻的胳膊上，像是在小憩。

那是他自小便心悦的女子，是他一直希望能拥入怀中的人，如今她已经穿上了让他一眼惊艳的嫁衣，等着他来。

他不由脚下一顿，一抹温情渐渐爬上眼角眉梢，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情。

跟在他身后的掩玉见他站在门口没了动静，等了一会儿后才忍不住道：“主上，是否要叫醒……”

她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便掠过一道黑影，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然被关在外面了。

袭鬼门很重，无论开关都免不了一阵刺耳的声响，但这次，这道门却被关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