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垂了眸，意图掩饰自己的悲伤。

但他的眼里此时只有她，又怎会瞧不见。

片刻之后，模糊不定的影子往前飘了飘，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有一只手抬了起来，在她的头上停下，似在抚慰她。

但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他也摸寻不到她的发丝。

原本，他在她的眼睛里，灵犀相通，如今，两个人近在咫尺，却远如隔天涯。

“我错了，”他突然苦笑一声，“我是真的做不到。”

她不明白他的话，抬起来头：“什么意思？”

沉默了片刻后，他道：“我承认，其实在救你之前，我并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而是从一开始，我就对你图谋不轨。”

她更糊涂了：“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简短而利落地道，“我们刚遇见不久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

她一愣，尔后又下意识地困惑问道：“什么意思？”

他无奈，轻叹了一声：“除了这四个字，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她觉得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脑子里顷刻间陷入一片混乱：“可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一百多年前，我便在这东白山上看上了你，原本我没有意识到，直到离开后才发现你这丫头确实不错，所以打算再回来和你商量商量，看看你肯不肯同我交个朋友。没想到刚回来，就发现你被人给陷害了，我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只好先救你。”他长长呼了一口气，随后徐缓详细解释道，“其实，我在意识到自己为了救你而被困到你的眼睛里的时候，还是挺后悔的，毕竟你再好，于你而言我也只是个曾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于我而言，你应该也不值得我如此犯险。但后来，在阴觞山天长日久的，竟鬼迷心窍地觉得你越来越好，好到……”

他顿了一顿后，又道：“好到，我愿意一辈子陪你在石木殿里，出不去也没关系。”

她除了惊愕，还是惊愕，连感动都顾不上了。

对他这番话，她不知所云，倒也不是不信，而是更觉得不合常理。

他显然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也不等她开口，又道：“其实，在来见你之前，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些，毕竟此次一别，你我也不一定有再见的机会，说了也是让你徒添烦恼，但是……对不住，你也知道，我还年轻，血气方刚的，有些话实在忍不了。你大可全信，因为在这个时候，我不会与你玩闹。”

她清醒了一些，但仍是错愕：“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反问道：“哪里不可能？”

“哪里都不太可能……”她满是困惑，“ 最重要的是，你看上我哪里了？ ”

“你要这么问……”他迟疑着，“好像的确不好找……”

山瓷一锤砸了过去，当然，她的手落了空，而他也没有任何痛意。

“若是你这一拳真的能打过来，那该多好。”他竟有些惋惜地道，“如此，我疼，你也痛。”

他说的是实话，却无端地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说出来，确实舒坦多了。”他笑了笑，轻笑声如往昔般轻浮又随性，“若知如此，早该说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又苦又涩，却又酸又甜，道不明又说不清，默了半晌后才闷声问道：“那为何不早说？”

“我总想着，与你更熟悉些，再熟悉些，毕竟你我相识时，我的样子是做给他人看的，我希望，你能重新认识那个真正的我。”他的声音依旧含笑，却隐着几分遗憾，“没想到虽然刚刚熟悉了，却突然要分开了。”

真真切切地，她感受到了悲痛，仿佛自己在六月的天突然坠入了万丈冰窟，那痛来得猝不及防又铭心刻骨。

她直视着他，几乎沙哑着嗓子道：“其实，我可能真的离不开你。”

“我知道，毕竟我曾经能看懂你的心。”他亦回视着她，“抱歉，以后恐怕做不成你的眼睛了。”

“你……”她仔细地看着他，就像在青山流第一次见他那般认真，“会活着吗？”

他挑了挑眉：“我尽量。”

她像是问了一句废话，他也仿佛回了一句废话，但她却似已心满意足：“那就好。”

“你也保重，若是我没命，你最多也只是瞎一辈子，但若是你出了事，我可就一命呜呼了。”他的神色在朦胧中似是微微肃了肃，“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你要记住，莫要再轻信百羽晨。”

百羽晨瞒了她许多，甚至在百合宫也有意利用她来击垮百羽暮，这些她心中自然清楚，她理解道：“我知道，是他和百羽暮联手捉了你……”

“这不重要，就算他不出手，东白山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他微一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与他自幼相识，但此人城府极深，绝不可信，你要小心。”

山瓷下意识地替百羽晨辩解道：“他经历此前种种，心中若有怨气，也是难免的……”

但她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袈河不可能只凭百羽晨的经历与所做过的一两件事而断下结论。

果然，他问道：“他今日在百合宫说，他在几日前曾经用天绝剑试图诛杀姬灵族人，却失败了，你信吗？”

“自然不信。”她几乎毫不迟疑地摇头道，“他不会那么做的，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平息事端而已。”

“没错，他几天前的确没做过这种事，”袈河道，“但在一百多年前，他已经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