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被风月镜打落悬崖并且险些重伤而亡是所有人都认同的事实, 据说, 当年为了救她, 四大仙山几乎倾其所有法器与仙药, 好不容易才留下了她的一条性命。当时,很多德高望重的神仙和仙医都为她诊治过,她因风月镜所受的伤根本不可能作假, 况且,倘若她并没有受伤,有什么道理要在一张床榻上生不如死地躺上一百多年呢?
山瓷只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弄错?”
流光平静地反问了她一句:“你说呢?”
他的语气虽然极其平淡, 但其中的意味却让人毋庸置疑。
“他老人家不会出错的, ”袈河解释道,“他的血就如你的眼睛,对仙器所留下的伤痛有着与生俱来的反应,只要靠近,便有感应。”
她迟疑地问道:“那, 老人家,你刚才是不是离她太远了?”
“远吗?”流光以淡若静水的口吻道,“在见你之前, 本座在无量峰下就知道你们也曾经被风月镜伤过。”
“我倒是觉得山大王说的不错,”袈河却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老人家也许应该再离她近一些。”
黑暗中, 山瓷惊愕地朝袈河的方向望去, 目光复杂。
她并没有听到袈河方才说了什么, 脑海中回响的却是流光刚刚那句听似无意的话。
他说, 他在无量峰下就知道“你们”也曾经被风月镜伤过。
他所说的你们,自然是指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她和袈河。
而袈河也并没有反驳,那也就是说,他又受过风月镜的伤。
她隐约记得,当年在她被风月镜吞噬时,曾经有股如溪流般清凉的气息钻入了她的眼中,让她曾在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感受到了唯一的一丝清醒。
也许,那股清流,便是袈河。
所以,他的确救了自己,而且那件事还连累他被困在自己眼中百余年。
而在她复明的时候,袈河并非是她眸中邪气所凝所生的邪仙,他并非新生,而是重生,这也是他为何会懂得这么多人情世故的原因。
她突然觉得心头有股热血要奔涌而出,随即便是懊悔与内疚。
他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然而,这些日子来,她待他并不友好,有时甚至还有些许敌意。
袈河那似乎生来便带着几分轻佻之意的声音仍响在耳边,只是他已经开始谈及正事,不再拿流光戏言了:“所以,这件事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个周桐如今已经痊愈,身上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风月镜的旧伤,二是,那个人并非真正的周桐,只是用了一种让咱们三人都无法分辨真假的幻术罢了。”
“无论哪种,今晚都是无功而返。”流光问道,“是去是留?”
小橙突然微微颤了颤,那是木虹鸟之前传递消息的方式。
山瓷醒过神来,细细品着,微微皱眉道:“回去吧,东白山的典法沈菱上了无量峰。”
前些日子,袈河曾偷了沈菱的安魂香和一方铜镜,虽然她一直都在找那方铜镜,但却从未质疑过无量峰,此时却突然在那里出现,只怕是得了什么风声来兴师问罪了。
“放心吧,”袈河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劝解她道,“她不可能知道镜子在你这里,除非炉盈告密,不过,我想那个丫头不会那么做。”
他所言不错,虽然她与炉盈相处的时候也不算长,但却也相信她不会向沈菱告发他们,只是,若非为了此事,沈菱又有什么理由在百羽暮成亲的前一个夜晚出现在无量峰呢?
回程时,虽然终于确定了自己心头的一个疑问,但她却因心绪繁杂而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袈河以为她是因为周桐的事情而烦心,也难得地没有主动打扰她,而流光本就寡言,与他们更是无话可说,所以三个人几乎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无量峰。
好在小橙在回去时赶了路,待他们急匆匆地赶回去时,无量峰平静依旧。
周珂依旧守在窗口附近,她似乎站在原地并未动过,只是已经从窗户收回了眸光,专注地抬眸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仿佛那里闪烁着无数值得她一心欣赏的繁星。
而与她望向同一片夜空的,是站在不远处悬崖边上的沈菱。
她虽然已经到了无量峰,但却并没有去拜会暂住在这里的山瓷,反而一个人愣怔地迎风站着,不知在望向何处,似乎心事重重。
在黑暗的屋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敲门,山瓷有些等不及,斟酌着是否要去主动去问一问沈菱前来的意图,毕竟她不认为她突然在此时前来只是为了欣赏夜色。
袈河却似乎并不赞成她出去:“无事不是正好,何必自讨苦吃。”
以他素来的做派,对这些有聊无聊的热闹向来都趋之若鹜,断然没有避而不近的道理,山瓷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怪,心中反而兴致愈浓。
已经回到她眼中的袈河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打算,气馁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定然是不会肯听我的劝呢。”
轻轻的“吱呀”一声,茅草屋的门被打开了,瞬间打破了宁静的夜。
周珂反应倒快,立刻抬头去看,在只见山瓷一个人从屋里出来并又关了门后,眸中不觉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