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话她说得真挚而恳切,似是一个在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旁人照料的母亲,让山瓷听得苦笑不得。
身为一山掌门的明运见怪不怪,善解人意地应了下来:“姑娘大可放心……”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悬亭便又徐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若水:“我是放心不得的,听说你们不仅曾经想要将她灭口,如今还要诬陷她害死了一个仙人,连她这次出现在这里也是被迫为之,这如何能让我放心?不过,这六界之间谁人没有听说过东白山为天下公的大好名声,所以无论以往老人家与阿瓷有什么误会,我也愿意相信此后她会被公平相待,若是不然,那我鬼渡门也不在乎重出六界,到时候还望老人家勿怪我等晚辈不懂以老为尊的道理。”
鬼渡门虽然在天地间销声匿迹多年,但并非是因门派中人才凋零或是法术低微而不得不如此,而是其几代门主皆是淡泊名利喜好清净的个性,一个个都主张低调行事,所以逐渐将本部搬得越来越远离江湖闹市,直至常年隐匿在深山之中。虽然见过弄鬼人号令阴鬼的人越来越少,乃至如今似乎于更多的人而言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但鬼渡门能号令鬼界的本领却让人听而生畏,甚至连仙界也不敢肆意怠慢。所以悬亭此次虽然只身一人光临东白山,也无寻衅滋事之心,但鬼渡门门主的身份却足以能惊动乾坤正殿,而她说出的这番话自然也颇有底气,更何况还如此有情有理。
明运了然点头:“东白山处事向来公平公正,更何况庚王乃是本座爱徒的妹妹,也曾在仙门生活百年,无论当年她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如今她遭人诬陷,本座都会还她一个公道。”
“如此最好,那我就先告辞了,”悬亭满意地点点头。末了又诚恳道,“老人家岁数大了,还望多多保重身体,我家阿瓷还需要你照顾呢。”
在山门临别时,悬亭拉着她悄声问道:“方才大殿上可有你的那个大仇人?”
山瓷知道她问的是百羽暮,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并未刻意去确认他是否也在,仔细想了想后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应该不在。”
他以前便不喜欢这种场合,不在倒也正常。
“我想也是,以往听你说起时,觉得那人该是个凶神恶煞的怪人,今日大殿上除了那个总是怒气冲冲的老人家外似乎长得都还能入眼,”悬亭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我原本还想看看如此薄情寡义之人长的究竟是个什么丑样子,也好回去后讲给阿哈听,好让他对自己的样貌再多几分自信。”
山瓷一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答她,毕竟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在悬亭面前竟将百羽暮描述成了那般模样,不过虽然她如今也渐渐察觉到自己当年可能误会了他,却也发现自己并没有向悬亭解释的意愿。
遥想当初,包括大哥在内,她几乎容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他的不是,无论人品还是容貌。
她心中五味陈杂,总觉得这样的自己有哪里不对。
送悬亭离开后,夜色已然浓了,她带着七只木虹鸟随炉盈又回到了无量峰,虽然看起来一切如旧,但她的心中却愈加安宁了。
茅草屋中,木虹鸟与她久别重逢甚是高兴,闹腾到半夜才肯放她睡觉。而袈河并未如往日那般出来捣乱,所以她在困倦之下睡得极深,直至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时才骤然惊醒。
外面夜色还重,但却隐隐传来阵阵喧嚣声,甚至还惹来仙鹤惊鸣,她不知这里又生了什么变故,惊疑地下床开了门。
敲门的仍是炉盈,但一改前两次的安然若素谦恭有礼,她此时的神色极为紧张,直到见到她开门时才略松了口气。
山瓷察觉到她的异常,疑惑问道:“怎么了?”
依然有些惊魂未定的炉盈迟疑地解释道:“没,没什么,晚辈只是想告诉庚王……告诉庚王我就在附近,若是庚王有何需求,大可在这里直呼我的名字,晚辈会随唤随到。”
早就猜到她会在无量峰附近监视自己,山瓷并不意外,但她质疑她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能让这个一直不惊不燥又尽忠职守的弟子如此惊慌的缘故,此时应该是担心自己负责看守的人会突然失踪吧。
她听着外面愈来愈清晰的噪杂人声,试探着问道:“难道是有什么人闯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