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呀要带秋鹂过来的, 但那小丫头太唠叨, 你也知道我素来受不了聒噪, 所以半道上便将她又撵了回去，”悬亭与她牵着手，叹气道, “谁知道这一路倒是清净了，可这里却如此喧闹，从小到老个个都这般闹腾。想来我也几百年没有出门了, 这岁数一大，也实在受不得这些无聊的热闹, 你何时能走, 咱们要不连夜赶路？”

见她的急性子未曾收敛半分，山瓷笑道：“你一路辛劳，总要歇息些时候再走，再说我如今也不能回去。”

“我想来也是，但好在我还带了这几个小家伙过来, 就算我走了, 也有它们陪着你。”悬亭倒也不意外，指了指在她们脚边蹦跶得正欢的几只木虹鸟, 尔后又看着她的眼睛感慨道, “原来你的眼睛长这个样子，似是将阴觞山山脚下的碧水湖揉了进去, 当真是好看。”

山瓷宛然一笑：“那若是我以后想家了, 岂不是照照镜子就可以看见碧水湖了？”

悬亭也笑道：“那若是我以后想你了, 岂不是看看碧水湖就可以看见你的眼睛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般你一言我一语，只管牵着手在乾坤殿门口说着闲话，似在自家后院一般自在，晾得满殿的仙门众人颇为尴尬。

性情本就急躁的申屠常眉头越皱越紧，正在他按捺不住想要开口时，一个身着紫袍的年轻男子已然先行上前几步，声音清朗而有礼：“既然庚王已经到了，还请何门主入座。”

山瓷循着声音望去，认出那长身玉立面容疏朗的男子正是明运的独子长轩，也知道大哥年轻时也曾与他交好，所以心中掂量了片刻后对悬亭道：“你先去忙吧。”

“这里人太多，我瞧着心烦，既然已经见了你，我也便放心了，这就回去了。”悬亭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你也不常出门，总是担心你将来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特地留了两个孩子在山脚下等着，随时准备接你回去。你且放心，他们两个年纪虽小，却是乔先生最拿得出手的徒弟，也是最上乘的弄鬼人，你若是在这里呆的无聊了，也可以让他们给你招些鬼兄弟来作伴。”

心思单纯的悬亭向来不爱出门，知道她此次亲自前来是特地来为自己撑腰了，山瓷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并未说多余的感激之言。

这些年来，悬亭于她不仅是良师益友，还是救命恩人，倘若没有她的陪伴与鼓励，她根本不可能走出阴觞山的九重裘鬼门。所以，她们虽从未共度生死，之间的关系也看似淡若清水，但实则却胜过已无需言谢的亲人。

只是在仙山招鬼来团聚，只怕不太现实……

果然，悬亭最后的一番话虽是轻声耳语，却并未刻意躲避离她们最近的长轩，他微皱了眉，脸上现出几分不虞来：“何门主竟在我东白山外留了两个弄鬼人，这恐怕不妥吧。”

原本就安静的大殿中更加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们二人望来。

“我不过是担心阿瓷面对你们这些神仙时会无聊，想起以往她挺喜欢与一些鬼兄弟鬼姐妹谈心说话，所以才有了这个打算，”悬亭转过头来，疑惑问道，“怎么，有何不妥，难不成你们这仙山自有鬼人陪阿瓷玩耍？”

悬亭虽然身居高位法术高强，但却长年幽居阴觞山，有时数百年都不曾下山一次，更鲜少与鬼渡门外的人接触，而且她心思简单性情直爽，对门人平易近人毫无心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也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所以她虽本无轻佻蔑视之意，但因语气太过随意，此言一出便引起殿中一阵无声的腾腾怒气。

申屠常率先怒道：“我东白山乃是堂堂仙界重地，岂能容阴鬼在此胡作非为，简直笑话？！”

“笑话？”悬亭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下更是困惑，看向申屠常诚挚道，“这算得什么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你这位老人家真真是没见识。 ”

没人料到她竟是如此应对，毕竟申屠常只是看起来年岁大了些，其实他如今连个娘子都还没有，更远远不到被人称为老人家的年纪。

殿中有人强忍了笑，申屠常怒气更甚，正待发火时，山瓷掩唇一笑后对悬亭道：“算了，这里的神仙虽然无趣，但做出的事却有趣得紧，只怕我也没什么时间与那些鬼兄弟鬼姐妹叙旧，更何况我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切莫再为我担心，不过若是那两位小兄弟想念他们的师父，倒是可以去思上陌见一见乔先生。”

留他们在此处，倒不如让他们去帮忙守护思上陌。

悬亭向来顺从她的意思，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吧，那便依你所言。不过经你一提，我才想起来我也已有多日不见乔先生了，正好也能在离开前去见一见他。”

言罢，她拉着山瓷的手走到自己方才所坐的位置上，毕恭毕敬地对在高台之上端坐的明运施了一礼，声音温柔而轻缓：“多谢老人家收留我家阿瓷，她年纪还小，才两百余岁，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接下来的日子还望老人家对她多照料些，我鬼渡门与阴觞山定会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