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听说你歇在无量峰, 那里倒是清净, ”明运慈和的目光终于探向她, 似乎是在招呼一个许久不见的晚辈,“无论如何,你既是翎儿的妹妹, 也算是仙门中人,若有什么需要, 无需客气。”
“上仙既然这么说, 那晚辈就当真不客气了。恰好我大哥是个粗人,也没教给我什么叫做拐弯抹角表里不一,有什么话我便直说了, 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上仙担待。”山瓷落落大方地微然一笑, 不卑不亢道, “当年我未曾犯下任何过错, 却被百羽暮打成重伤, 害得我与大哥被迫分离了百年,而你们也不可能交出真凶, 但好在休养的那些日子我过得还不错,所以这一笔陈年旧账就先暂且搁下。此次我束手前来,不是忌惮你们仙界只手遮天, 而是想向我大哥和思上陌满城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所以你们莫要一厢情愿地将我当成什么阶下囚。”
明运慈祥一笑, 倒也不恼,只淡然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承认当初你偷了风月镜并杀人未遂了?”
“你们若是想杀我,何必只守着这一个借口,难道这百余年来,你们仙门就没缺点其他宝物或死什么人吗?”她的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语气也生硬了几分,“更何况,就算我承认自己曾经要偷那东西,就算我曾要杀那个我根本没见过两面的人,如今你们又能奈我何?就算我犯了该死的罪过,可依我如今的身份,似乎也不是可以任由你们宰割的。”
第一次以这样盛气凌人的姿态面对自己曾敬仰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人,山瓷虽然表面镇定,心底却不由发虚,拿不准自己这么理直气壮的底气是不是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鬼渡门里虽然没几个正经弟子,但因为能诏令天下阴鬼,所以六界中也没多少门派敢得罪的,而阴觞山向来又与鬼渡门生死共存,所以虽然打死这个小老头儿不太可能,但耍个小性子比如烧个山头什么的还是没人敢拦着的,心虚什么。”
袈河含着笑的声音在心中悠悠然扬起,让她登时安心许多。
“小姑娘性子耿直,倒是与你哥哥颇有几分相像。”明运也不以为杵,淡然一笑,“东白山向来是非分明也一视同仁,若当初你受了冤屈,仙门自会还你清白,至于燕翎与那座边城,待事情查清楚后也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至于姬灵族……”
“如此最好,那晚辈就等着上仙的秉公处理了。”冷冷地截了他的话后,山瓷见与他左右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微一颔首,准备告辞: “至于姬灵上千族人被囚禁于诛灵谷的秘密,我已经答应百羽晨守口如瓶,上仙无需费心,否则仙界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早已六界皆知。”
明运也不留她,吩咐百羽暮送她出去。
这一次,她走在了他的前面,不再看他的背影。
炉盈还在外面候着,虽然在见到百羽暮时举止依旧恭敬有礼,但眼神却蓦然一亮。
到了无量峰后,两人下了仙鹤,在炉盈谦恭地等她进屋时,她突然开口问道:“你想拜百羽暮为师?”
炉盈一愣,惊讶地反问道:“姑娘如何得知?”
山瓷并未回答,只是淡然道:“他会是个好师父,只是若你做了他的徒儿,千万不要学他甘心背锅的臭毛病。”
炉盈听得疑惑,但还不待她开口再问,眼前人已经推门进了屋,留她一人在原地。
许是因为重回故地后心神清明了许多,此时的山瓷已经意识到了一些当年那件事的破绽,最重要的是,倘若百羽暮有意杀她,根本没有必要编造出她偷了风月镜这样的谎言。毕竟若是他想要自己死得消无声息无踪无息,简直与捏死她一样容易。
而且,发生在思上陌的残忍的屠杀又是怎么回事?
在她出事的那一夜,思上陌也有数千凡人莫名死去,她无法相信这是巧合,这两件事一定有所关联,甚至还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但那个人会是谁呢?
百羽暮虽然性情温吞,但也绝不可能对有人冒充他杀人嗜血的事情忍气吞声。能让他不在明里追究此事的原因,怕是他不仅知道当年的真相,而且还对那凶手心有顾忌。
会是明运吗?还是他指使的旁人?
若百羽暮一日不开口,只怕当年的真相便会被隐藏一日,毕竟周桐已经无法说话,修为也尽失,不可能还她一个公道。
有明媚的阳光穿过松林透过窗子照了进来,一天不过刚刚开始而已,她却觉得筋疲力尽,只去了一趟太和峰便耗尽了力气。
她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叹着气躺在了床榻上。
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有温暖的光照在脸上,她很快便入了梦。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屋里竟是一片漆黑。
以为自己竟睡到了天黑,神思依然有些双模糊的她慵懒地挥了挥衣袖,眨了眨依然有些疲倦的眼睛,等着暗萤草亮起来。
但片刻过后,她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此时她才彻底清醒过来,脸上掠过一丝惊恐。
她微皱了眉,迟疑着又朝印象中生长着暗萤草的墙角挥了挥衣袖。
依然没有一丝光亮。
怎么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有些慌了,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微颤着胳膊再次抬起了衣袖。
但她的手还没动,便蓦地被人拽住了袖口,与此同时,她的眼前突然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