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瓷原以为她要去的是乾坤殿的正殿, 却不想申屠常脚下一拐, 兜兜转转地领着她往别处而去。就在她怀疑他是否居心叵测可能想将自己在半路劫杀时, 他终于在一处偏殿的小门口顿下了脚步。
她并未直接入内,而是警惕地先向里面探了探头:“这是什么地方?”
里面很小, 隔着一张桌案的两个主座下只能左右各排着三张椅子, 一眼便能看见所有简单的布置, 也不见半个人影。
“太和峰中这般大小的偏殿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我哪里记得这个叫什么,”申屠常哼了一声,脸上现出几分不耐与轻蔑,“不过这间似乎格外小, 还不够资格招待门中贵客, 应该是最小最偏的初阳殿吧。”
她怎会听不出他的轻视之意, 心中虽恼,面上却是微然一笑:“我既不是贵客,那想来东白山是将我当成了自己人,倒是我见外了呢。”
申屠常没想到她会如此厚颜无耻,胡子抖了又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冷哼了一声, 留下一句“里头等着”便撇下她拂袖而去了。
她也不在意,独自踏步而入。
这地方果然是足够偏僻, 里面寂静无声, 连仙鹤的鸣叫都听不到。
她环顾四周, 见主座旁的桌案上放着一壶两盏,还有丝丝热气从壶口冒了出来,便走上前,伸手倒了一杯茶水来喝。
入口清爽甘甜的茶水不凉不热刚刚好,应该是茶壶能让茶水恒温的缘故。
她右手端着茶盏,左手拿起那看似普通的茶壶仔细端详,甚感兴趣。
但直到半个时辰后,她将整个茶壶中的茶水都喝了个干净,也不见有其他人前来。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正在思量时,心中有个声音悠然传来:“我都睡了半晌,还以为你这个山大王已经大闹乾坤殿几个回合了,怎么会还像个呆子般杵在这里。”
她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记忆中一贯温和却又疏离的语气。
“山瓷。”
她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不徐不疾地转身,向他微微施了一礼,双唇张了又合,终于还是恭敬地称呼了一句:“百羽掌门。”
在被困阴觞山的百年来,她从未怀疑过那夜将她收入风月镜的人不是百羽暮。失去光明固然让她痛不欲生,但却远不如被那个自己一直仰慕的人所背弃更让她伤心绝望。毫无疑问地,她恨他,恨他为了另一个女子而狠心夺去她的性命,恨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污蔑与无视。
她日日夜夜都等着一天能再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面前,质问他曾经的绝情,声讨他曾经的虚伪,这曾是她在煎熬中挣扎着活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原来那些在瞬间点燃又经岁月沉淀的仇恨不过只是看起来坚不可摧,在与那日与燕翎的一番长谈后,她似乎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往日的偏执与倔强。
没错,纵然自己多年来只是一厢情愿,但她所认识的百羽暮不该是那样冷血无情又阴狠狡诈的人。
他若悲悯苍生,便不会草菅人命;他若心怀天下,便相信众生平等。能让大哥和乔先生都愿意信任的人,自己本不该轻易质疑,更何况他就是那种宁愿将所有心事独自背负也不会多做解释的性情。
大哥说的对,以自己当时那微末的修为,根本无法只凭眼前所见便认定他是当年的罪魁祸首。
仔细想来,当初他对她虽无男女之情,但待她也算得上真心实意,即便他不愿给他自己一个澄清的机会,可倘若他实属无辜,她也想还他一个清白,更何况她还要寻到真正的凶手来报仇。
百羽暮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稍为隐晦的善意,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你怎会在这里?”
“是申屠常带我过来的,他说这初阳殿从不招待贵客,正合我的身份。”她意识到了什么,心思一转,问道,“怎么,可是他走错了路,将我带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