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养凡人青泥出魔物, 他们是被中下了你的青泥。陈世华杀孽极重,中毒自然更深, 他对除妖执念极深,即便是想真心救下徐擎,也知道他与柳真之间有无法抹灭的仇怨,自然不愿柳真再嫁他为妻, 因为只要徐擎还留在定珠镇一日,便迟早会想起害死柳真爹娘的真凶,所以执念成魔之后将她掠走并不是想害她,而是想救她。”他不急不缓, 声音难辨喜怒, “化成魔物的不是陈世华的怨念, 而是他的执念, 只是执念本无情, 理智更是有限,它只知道自己为了救人要拆掉一段姻缘,所以才不断在定珠镇犯下所谓的劫人害命。”
重渡唏嘘良久, 拍了拍手,赞道:“不愧是我黑玄水罗刹,真真是名不虚传, 就算没脑子这么多年也依然料事如神……”
他截断了重渡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 淡然问道:“那些新娘呢, 它断然不会伤害她们。”
“死了。”重渡毫不迟疑, 答得云淡风轻, “不过几个凡人,留之何用。”
他的身子一顿,即便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
重渡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虞,忙转了话题:“既然徐擎的内丹属阴,你自然也知道他的确死有余辜,所以我便帮他回忆了一下三年前他中毒之后的真相……”
他的声音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清冷:“天快亮了,你先回去。”
“月光正好,哪里快天亮了……”重渡本没打算离去,但还是识趣地品出了他的送客之意,掂量了一下决定不与他一时的想不开计较,只好站了起来,临走还不忘嘱咐道,“内丹要趁热吃,小心烫嘴。”
淡薄的晨曦被稀稀疏疏的白雪衬得亮了一重,钱来客栈中昏黄的花灯不知被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得四下乱晃,颤了二楼那纤弱却又裹得笨拙的身影。
迟疑许久,山瓷才抬起手,轻轻敲了门。
声落许久,竟没有人应。
她微蹙了眉,抬手再敲,用力显然大了些,但依然没有动静。
依着凡事不过三的原则,她不耐烦地攥了拳,准备用砸门的声音来叫醒他。
但拳头还未碰到门,便被一只有些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身后的人出现得悄无声息,让她猝不及防,有片刻的愣怔。
睫毛上还挂着雪花,他的喘息有些急促,似是匆忙归来,但眼中的笑意却暖若春阳,乍一看倒煞是暖心。
微微侧头时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她耳根微微泛红,挣开了手向一旁避开两步,眸中难掩惊疑,问道:“你出去了?”
她虽彻夜难眠,但始终合着眼睛,其间眼前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不曾看见,他是何时出的门,为何自己竟毫无察觉,难道是刻意瞒着她?
他不答,却眯着眼看她:“一夜不见,可是想我了?”
“原本以为你是第一次见血会想不开,但现在看来的确是我想多了。”虽知道他刚才是在有意回避,但她还是固执地又问了一句,“你出去了?”
他面不改色,却抖了抖肩:“怕扰到你休息,所以闭着眼在雪里溜了一圈,这凡间的九寒天果然名不虚传,真冷。”
她知道他是在敷衍,却不打算追问。若一个人与你对面不相识,说再多也只是徒然。
他却又道:“假如我说,我方才出去是为了将徐擎的内丹送到他妹妹手中,你可相信?”
没想到他会这么解释,山瓷有些惊讶,自是不信,更何况他依然笑得随意,教人瞧不出分毫真假。
他源自她,却又远离她,时而纯粹简单,时而深沉若谜,实难琢磨。
琢磨……
她怔了一下,自己为何要琢磨他,不过是一个原该从未出现的人罢了……
“我们今日启程离开,”她转了身子,准备下楼,“但我要出去一趟,你与乔先生先在此等我。”
他却脚步轻移挡在了她的前面,一双水透眸子似是能将她看穿一般:“去哪里,徐家院子吗?”
没想到会被他一语道破,她虽有些惊讶,却也不否认:“你不是说过活着就不能装死充愣吗,我动了动脑子,觉得陈世华一事仍有蹊跷。”
眸光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沉,他仍是微然而笑:“什么蹊跷?”
“给他们下毒的魔人。”她迟疑了片刻才道,“陈世华嫉恶如仇执念极深,即便残留的执念坠入魔道也不会肆意杀人,而且只在月下杀害新娘。更何况,他已无魂魄,若有意杀人,更无先劫人而去的必要。虽然那个魔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但我觉得,他是罪魁祸首。”
他默了片刻,不置是否,却问道:“所以,你想去徐家除魔?”
“魔界能将毒种同时下在徐擎与陈世华两人身上的人,怕是唯有土罗刹重渡一人。”她否认得很直接,“以命相搏,我可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