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战场, 最基本的条件便是敌我分明, 但在这个月光如洗的夜晚, 能确定应将刀剑指向何人的似乎只有山瓷与袈河。
已失去心智的树魔陈世华想吞没所有人,尤其是一身红色嫁衣的涂净七,所以她要护着他却不得不防备着他。
而狐妖徐擎, 想杀了他,也想被他所杀。
一场混战,有人伤, 有人痛, 无论时光再慢,胜负总会浮出水面。
陈世华死了,漆黑如墨的叶漫天飞扬, 细碎成蝶翼般大小溶在月光下,转瞬间便不见丝毫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但狂风明明在他倒下的瞬间已经停下,一如他的呼吸。
魔物不同于人, 死穴虽有,却隐藏极深, 陈世华入魔便癫狂,即便徐擎穷尽一身也未必能在万剑之中求一刺而中。
但他还是死了, 依然以树魔之形, 只是痛时尚能仰天长声呼啸, 被一剑刺中死穴时他却倒下得消无声息, 好像死得甘心情愿, 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挣扎的余地,决绝得连最后一面都没有与这个世间以真容相见。
风声没了,月色静了,天地突然寂静得悄无声息,死气沉沉,好像一切从未开始,所有过往不过一场幻念。
结局来得太突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原本的局外人。
桃木剑在刹那间黯淡无光,徐擎盯着树魔在眨眼之前还停留的地方,震惊之余,神情木讷而哀伤。
涂净七缓缓跪在地上,清泪从眼中奔涌而出,滴滴落在染着血色的嫁衣之上。
看着已然将剑收回右手掌皿之中的袈河,山瓷惊愕半晌。
虽说约定好各自出手相助,但她却从未打算出手伤人,但他手中利剑一出,却是精准利落地刺入了树魔的死穴。
纵然当时陈世华已扼住了涂净七的咽喉,情况的确危急,但没有人会料到陈世华会死在他的剑下,而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有了佩剑都不得知。
但她看得清楚,那剑身清澈透明,灵动飘逸,如同水做一般,与寻常佩剑相比灵气十足,在他手中婉若游龙,显然与他已然人剑相合,不是短时间便能达成的默契。
更何况,他不是一心想让陈世华死在徐擎手中,好取了徐擎的内丹吗,却为何要亲自动手。
但他却出手迅捷,动作爽利,没有丝毫的犹豫,明明只是局外人,却尽心尽力,连认真时的神情也与往日的吊儿郎当大为不同。
无论如何,斩妖无数的凡仙陈世华终究还是死了,却并没有如了他的遗愿,甚至灰飞烟灭尸骨未存。
无论是一生不可忘,还是会经历万代千秋,这世间的恩怨有开始,便会有结局,有的一笑便能泯恩仇,有的却要以死卸纠葛,只是,死去的人总是凄凉,活着的人又何尝不悲伤。
挣扎着要为师父报仇的涂净七还未站起便因重伤与过度哀伤而昏厥,山瓷无声轻叹,上前将她扶起。
桃木剑突然腾起杀气,徐擎血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在月光下神色不明的袈河,双手青筋爆出。
但即便那把桃木剑已然近在咫尺,袈河却依然一动不动,反倒是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山瓷惊了一跳,不由出口提醒:“小心!”
袈河没有躲闪,但徐擎的剑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山瓷回过神时,徐擎已现了白狐真身越墙而出,月白衣衫一掠,袈河紧随而去。
一直置身事外的乔南寒从屋顶飞身而下,屈身从她怀中接过伤痕累累的涂净七,见她面带忧色,道:“大王若是担心,不如跟去。”
她默然片刻,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先回客栈。”
方才还历经惊涛骇浪的定珠镇寂静而安宁,连钱来客栈都大门紧闭,即便有人砸门也不会有人应。
他们是穿墙而入的,此前的许多顾虑早已没有必要。
幻化为冯宝宝的青丘狐妖已经不在了,徐擎心思缜密,想来也知道她在新婚前夜被袈河威胁回来的事,应该早就安排她离开了。
山瓷没有点灯,站在窗前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