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李清川反复撕开的伤口在这个最容易愈合的季节里发炎了。他自己去了医院,被医生骂了一顿,又耐心的给上好了药,缠好了绷带。再三叮嘱了很多次之后,李清川才点点头说会好好等伤口愈合。
李清川换完药,拐了几道弯去病房里看了她。佟珮如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和照看的护士以及隔壁床位的病友聊天。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向上的嘴角都在说着愉悦的好心情。李清川透过阳光去看她,自己的母亲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金色的光芒,那是自己很久都没有见过的样子。李清川向来自豪的是自己的眉眼,因为遗传了她,所以才会生的这样好看。佟珮如朝自己招了招手,然后伸手拿出水果篮里的一颗荔枝剥了个干净递在李清川的嘴边:“川儿尝尝。”
李清川微微抿起嘴角,然后朝自己的母亲露出一个笑容,张嘴咬了一口,汁水四溢。似乎像是没有想到早熟的荔枝居然也是这般可口那样,舔舔嘴唇:“甜。”佟珮如笑笑,一面又给李清川剥了颗,一面又含着笑道念叨甜就好。旁边的阿公给自己的妻子削了个苹果又耐心的切成小块喂给她,然后转头笑眯眯的朝着李清川:“这就是阿川啊,长得很是俊俏啊。”
李清川朝对方腼腆地笑笑,又帮母亲倒了杯热茶。他低头看着竹篮里的连枝荔突然想到了“取自离支,以其结实时,枝弱而蒂牢,不可摘取,必以刀劙其枝。”心念这名字倒也取得有趣,形符于实。
沈慕生觉得白净轩是这个世界上最讨人厌的人。尤其是无论自己出现在哪里都会遇上他,阴魂不散的地方可能是城东的高脚茶楼,可能是城南的西式糕点铺,也可能是城西的搭台戏楼,更有可能是城北的郊外凉亭。白净轩总能凑巧的上来跟自己搭话:“慕生,真巧阿。不如我们一起可好?”
刚开始觉得这人既然是大哥的朋友,即便是看上去呆里呆气但绝对不会讨人嫌的。后来沈慕生直接恨不得拍死自己,当初怎么能冒出这样的想法。
“慕生慕生,我们又见面了。你买什么呢?这家西式糕点做的特别不错。我觉得我们等下要不拼个桌一起吃点东西?”
“慕生!真巧啊?你也喜欢听这出戏?”
“慕生?慕生!慕生~”
滚开啊。就算在心里骂了千百次,沈慕生咬咬牙表现出自己良好的家教。对白净轩依然是客客气气的。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死缠着人家不放的,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碰上这么个跟屁虫甩都甩不掉才是真的无语泪千行,直到自己无意间向对方露出了嫌弃的目光,从那之后很有几日没瞧见他了。
白净轩这人会看人眼色,可偏偏就是脸皮极厚。他知道沈慕生烦他腻他可偏偏自己就是喜欢他。想看着他,想跟他逛遍上海的大小地方,想跟他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百态,也想亲吻他的脸颊,再搂着他站在白渡桥上去看整个黄埔江的夜景。他太纠结了,他一面沉浸在对于沈慕生的幻想之中,一面又不得不认清现实:沈慕生不是那些戏楼里的小馆,他也不是那种自己说喜欢就可以亵渎上的贵人。更何况,他将来一定喜欢的是温软可亲的女子,绝不会是自己这样的男人。白净轩灌下了一盎浊酒,打了个浓重的酒嗝,把手里握着的戏票揉成了一团。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以前不信
现在呢?
深信不疑。
白若云和沈奕白的婚约就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传闻,然后传闻突然之间传遍了整个上海城。这几日白家的门槛几乎快要被踏平了,在上海凡是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提着礼品去给白初元贺喜。
“恭喜啊,白副会长。”
“哎呦,哪里来的恭喜。”白初元眯起眼睛看上去像是极为快意:“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您看看,这是哪里的话。八字还没一撇?我看啊这一捺都要写出来了。我可听说了,沈公子为了这个婚约都推迟回东北了……”
白初元把手放自己的脖子上来回捏了捏:“是吗?看来沈家那小子很上心啊。”
白若云从来都不是个会因为感情的事一下子被冲昏头脑的人。尽管他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偷偷让大哥把二哥去沈公馆提亲的事传出去,事情不会发展的这么迅速和顺利。白若云认为所有的一切虽然比想象中快了那么一点,但是不影响两个人之间彼此的心意。当然那时候她满心欢喜所以丝毫没有发现这纸婚约仓促的就像是一场闹剧。
“小少爷,我看白少爷这几天都不来找你了。怎么回事?你们两是拌嘴了伐?”张妈笑着问沈慕生。
他蹩脚地学着张妈的上海口音:“鬼晓得啦。白净轩烦得要死啦,眼不见为净噫。”
张妈被他逗的呼呼笑成一团,他也跟着傻兮兮的笑。笑着笑着脑海里就闪过白净轩的脸,他吓了一条跳,然后就觉得白净轩不可理喻。一个大男人甩什么小姑娘性子。爱找我不找我。鬼才稀罕看见他呢。可是自己的心里怎么就憋屈得发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