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人没抓到,不过那人似乎跟上海的商会有关。”
“怎么说?”沈奕白拿起铜盆里放的湿帕子拧干展开在自己手上擦了擦问道。
“我追着他去了白家旗下的西外滩码头。结果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抬头发现他已经混进了人群里。”沈副官一五一十的告诉沈奕白:“再想跟着已经来不及了。”
沈奕白若有所思地看了手里的帕子一眼,又抬起头对着沈副官道:“我知道了。对了我父亲今天来了电话。要你近期回东北一趟。”
“大帅?”沈副官有些诧异。
“嗯。对了,你走的时候顺便把沈慕生那小子给捎回去。”
“不留小少爷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不了,等彻底安顿好清川和他母亲,我也准备回东北了。”沈奕白半侧过身子:“老沈这么急催着我赶紧回去完成学业。怕是东北又不安生了。”他说完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的房间脸上满是落寞。
沈副官努努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沈奕白看着他的古怪的表情抿嘴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沈副官的肩膀:“我是长子,替父分忧是理所因当的事。行了,你去忙自己事吧。至于那件事…再等等吧。”
他或许是知道自己想问些什么,所以先一步终止了对话。
沈副官这么想着同时身体做出了反应。点点头,用手抚平自己皱起来的军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少爷我想问的是。”
“你对李清川到底是什么感情?”
沈副官知道自己不能多问。也可能是他问了,连少爷本人都没办法解答。少爷那个人,在他的认知里是继承大帅军权的不二人选。
有手段有计谋也够狠。可自从李清川出现之后,他的全部计划都被打破了,沈副官甚至觉得他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所有人都道他沈大帅的大公子是跑来上海游山玩水,游走在风月场所乐此不彼的。
沈副官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一个月前他和少爷的对话。
(一个月前)
“大帅昨天又发了好一通脾气。”
“我爹?”沈奕白皱着眉头:“是日本人又闹事了。”
“这次不是。”沈副官压了压声音:“是白初元。”
“白初元?哪个白初元。”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思考:“哦。他不是从十年前就定居在上海了吗?怎么我爹跟他还有联系?”
“像是一直都没断过联系。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凡是从上海来的信件他一律不收,只是说以后白家甭想从他这里拿到一丁点儿的好处。”
“我爹这是他闹掰了?”沈奕白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有些嘲讽。
“少爷!”
“没事。我去问问便是了。”
沈奕白把笔搁置在桌案上,起身朝外去,他穿过院子里的长廊,踏过青石板铺成的台阶,跨过了沈家的大门。
“少爷您去哪儿?”
“司令部。”
沈奕白清楚他的这个父亲向来喜欢公私分明。所以单独在城北置办了一间带院子的房子。不大,但是用来处理公务什么的,清静也方便。沈崇山这个时间定是还在那里的。
司令部的门口站了两个守卫,见沈奕白往这边来,齐刷刷地朝他行了个礼。其中一人开口道:“少爷!我这就进去……”
“不用了。随便转转就到这里来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进去瞧瞧而已。”
“是。”那军官向后退了一步,给沈奕白让开了位置。
沈奕白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沈崇山像是在房间里和什么人通着电讯:“不可能,这事我绝不可能答应。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才接这个电话的。白初元,人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良心?沈崇山你忘了你当初做的事了吗?给人冠上了个子虚乌有的罪过,还当着佟佳氏的面一枪打死了她丈夫的?为了得到人家不择手段,结果呢?人家随着丈夫殉情去了。可怜了那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
“你住口!”
“老沈啊老沈。你我本来就是一类人。何必自命清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能成为现在独掌一方的军阀背地里也没少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你……”沈奕白在门外听的不真切,只是觉得自己父亲像是哽住了一口气半天才喘着气极的粗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现在是个商人,要做生意的。你如果愿意呢。就在东北那边开一条路,帮我走些烟膏生意。你要是不愿意呢,我也不会难为你。不过我最近在路上捡到了一个流浪儿。模样可是跟那佟佳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样?沈大帅,你要不要亲自来上海瞧一瞧?哎呦,你看净轩今天刚从国外回来。我得去渡口接他了。沈大帅,那咱们今天就先聊到这了?”
“白初元!”沈崇山压着嗓子吼了一句:“你不许伤害那孩子!”
然而挂了电话那边的白初元摸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爹,你骗了沈崇山?”白铭轩道
“是,你想想,哪里来的跟那佟佳氏模样相似的流浪儿?她那孩子。四五岁大,爹妈都死了,能活到今天才算是出了鬼。那沈崇山自己一直心里绝对愧对佟佳氏。毕竟人家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后来发迹了,居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害人家破人亡。不然不会这么些年还在找她留下的孩子。”
“那他会不会答应我们的生意?”白铭轩提了一嘴,他实在好奇这个。
白初元拿起桌子上的暖炉缓缓开口回他:“我本来也没想着能让他松口。既然东北行不通,那就换个地方。现在能乘凉的大树这么多,我非要在一棵歪脖树上挂死?再说了,这个生意他不愿做,咱们将来还会有别的生意找他啊。”白初元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起身朝外走:“你没事多去净轩那走动走动,他可是留过洋的人。见多识广的,跟他多学点东西。”
白铭轩听到父亲提起他这个弟弟,冷哼了一声,嘀咕道:“呵,回来三天了,没见着他做什么正事,爹还这么护着他。”
屋檐上的积雪还没化尽。冬日里的太阳看起来向来都是温暖和煦的,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冬季的黑色野猫,它喵呜叫两声然后用爪子把墙头的积雪哗啦的往下一推,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盘起身子,舒服的晒着太阳。
当然那只黑色的野猫是惬意了,可是它胡乱扒拉掉的积雪全都掉在了站在墙下的沈副官的脖子里。
“*!又是这只死猫。”沈副官的脖子里被灌了带着冰碴儿的雪,冷的他到吸一口凉气。他搓着手往沈大帅的办公厅那边走了几步,又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少爷怎么还没出来?”沈副官打了个喷嚏,鼻头顿时一红,随即他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又老老实实的立定了。
“爹,那我先回去了?”沈奕白叩着门框朝里面道。沈崇山咳嗽了一声,低沉着嗓子道:“你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凡事自己也掂量的清楚。记得早点回来,军校这边帮你安排了后年毕业。我沈崇山的儿子,必须达到最优秀的成绩。”
“是。”沈奕白应了句,同时抬手把门给关严实了,扭头朝着沈副官:“收拾行李去上海。”
沈副官懵着一张脸,丈二和尚似的:“现在?”
“不是。”沈奕白顿了下又接着道:“明天。”
沈副官往前迈了几步,站在沈奕白身后右侧半米处:“是有什么急事吗?这么赶?”
“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去上海见一些我爹的老熟人而已。”沈奕白低头撇了沈副官的手一眼,随即把左手塞进右手揣着的,那只绣着黄色花瓣君子兰的袖套里的怀炉拿出来递给沈副官:“拿着。你就这么在外面站了半天?”
“没有,我瞧着这两个月来哪里见过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所有就在外面多呆了会儿。”沈副官咧嘴嘿嘿一笑,胆子又大了起来:“少爷,你挺温柔啊”
沈奕白没搭理他,他又跟着沈奕白朝前走,嘴里念念叨叨着:“诶,少爷。外面的人都说沈大帅的大儿子又冷漠又凶,可惜了他那张比女孩子还俊俏的脸蛋。”
“胡闹。”沈奕白瞪了他一眼,模样是少有地嗔怪:“你倒是爱听人家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