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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芳的道境之桥中，白玉殿堂已成断壁残垣，门外春光也消散了，光鱼已死，仅剩的一道红木板桥摇摇欲坠。桥的尽头有点亮光闪烁，照出一个浅黄衣裳的少女。濮阳子书从桥上走过去，回光返照的少女眉目越发清晰，正是弯眉粉唇，脸容可爱。
“坐”连芳道。
两人相对坐下，连芳手里尚且还有一条不足巴掌大的小光鱼，就缠在她手指上，一动不动。
“我怕是，得先走了。”连芳抚摸着光鱼，道：“仙归之后，无限宫恐怕扛不住海外各方压力，得暂且封航。断了东海的联系，高正世家是扶不住的了，你也莫要去投靠。”她顿顿，语带愧疚：“复元一事，是我的安排，你莫要怪罪欢喜宗。”
“我知晓。”濮阳子书淡淡答。
“这次寻你过来，我曾想过许多。”连芳说，“后来细想，有些话若是不说，定是后悔的。”她想想，从一句话先讲起。
“我本名叶连芳。同胞兄长叶鹤同、便是当年迁移东海的大能。”
旧事在老却的人嘴里，总是平淡而哀伤。
上古时期修道界受一门大宗压迫。那时地界灵气本就稀少，哪怕霸占一处地脉的大宗都不敢随意耗用地脉灵气。大宗经多年揣摩，竟想到用人死后魂灵充当修炼的灵气，以供其宗门内弟子修炼。可是，即便凡人生老病死比修仙之人快得多，但分布太散，除非发生战乱，不然收集起来过于麻烦。凡人生死乃天道所管，哪怕大宗处事蛮横，也怕招惹天怒，不敢贸然屠杀凡人。
当时东海还不称之为东海，是地界北域荒地。北域荒地地处偏僻，山门不多，且人丁单薄。大宗为了灵气，在北域私设八道阵法，专门用来圈养凡人与妖兽，用以收魂炼气。到如今，便是东海八处它境之地。其中，将亡乡用以养人、妖谷养兽、鬼市储鬼，欢喜宗炼魂等等，如此各司所能。每一处设有山门作为看门人，而叶家看守的便是鬼市。
当年叶连芳生来多病，入道之后缺乏灵气修炼，好几回突破不了，差些就仙归了。同胞哥哥叶鹤同天生奇才，是器法齐修，奈何受大宗顾忌打压，加之北域灵气稀薄，修为进展缓慢。直到一回叶连芳突破期间因灵气短缺差些陨落，修为被砍，根基耗损。叶鹤同到大宗求药救人，受辱而归，当即怒而发疯，跳入鬼市，不知所踪。十年之后，在众人皆以为叶鹤同陨落鬼市时，叶鹤同无声无息归来，已是大能之境了。叶家山门大吃一惊，又见鬼市空荡，一点鬼影子都不见，竟是全让叶鹤同吞了。
吞鬼之后的叶鹤同喜怒无常，神出鬼没，更有几年独自入了妖谷。待叶连芳再见到胞兄时，对方已受妖鬼异化，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
“海外人所说的妖道，这世上仅此一人，便是我胞兄。当年他性情大变，受地界各山门顾忌，才有了‘妖道’的称呼。外界皆传言妖道是被诛杀而死，其实不然。”
叶鹤同一生活在腥风血雨之中，最后却是死于天人五衰。他要灭大宗，又怕北域荒地养人炼魂的违天之举受修道界反噬，于是殚精竭虑为迁移北域铺路。
当年先天预见者郭诡同是北域人，毛遂自荐给叶鹤同充当参谋。两人以轮回大阵作诱饵，联合一宗小山门骗取大宗信任，偷偷在大宗的地脉灵气上布下了瞒天过海的逆天之阵。
东窗事发后，郭诡怎么死的，没人知晓。叶鹤同沉了北域之后也逃命去了，留下不知所措的众多山门与大宗相互缠杀。最后大宗内讧，遂消亡，而一众山门损失惨重。最让人恨之入骨的是，轮回大阵没有引子无法启动。那时灵气地脉已被抽得一干二净，完全是断绝了修仙的根基！
直到二十年后，轮回大阵忽然开启。只有同胞血脉、一命相连的叶连芳知道，叶鹤同陨落，而开启阵法的引子正是胞兄的躯体。
连芳道：“我所能感知的，是他魂灵还被锁在某处，不得解脱。只有肉体被打散，不断在阵法中轮回。”轮回中的通灵体不断被重铸，千年来吸收了天地之气，才勉强成了缺魂少魄的死婴。偏偏在百年之前，成了莫观凌的孩子。
濮阳子书听到此处，说：“那是复元，并非轮回。”
连芳顿顿，嘴角却是上扬的：“对，你说的对。”
那是新的生命，并非轮回。
“后续、你可要细听了。
“我胞兄成了妖道，体内自生妖丹。他仙归时，我感知妖丹被封，可惜并不知道具体所在。而当年郭诡曾交于我一句话，怕说的正是今日之事。”
郭诡最后一次见叶连芳，是北域沉没的前夜。他过来辞别，笼统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大陆迁移，会有阵法接驳出错，日后必有妖灾；但无须担心，日后自有来客代为解忧。其二，说的是叶鹤同之死——癸巳年，遇人，名复元，乃鹤同肉体所成，可取用鹤同妖丹，免一人天灾。
叶连芳问：是何天灾？
郭诡答：天人五衰。
郭诡并未说起是何人天灾，也没留下去灾之法。直至在道境之桥中见到复元、连芳不禁猜测：当年郭诡指的可是千年之后的濮阳子书？只是死者已矣，已无从考究郭诡这话到底何意。自濮阳子书天人五衰后，她多番深思熟虑，终是做下决定——复元必先塑魂，才有两人存活的希望。
“让他留在东海罢。”连芳忽然说：“姑射是保不住他的。”
濮阳子书半敛眼睫，没作声。
“他魂魄刚成，急需锤炼。东海之内有他所需，比海外都要安全。再者、那是观凌的孩子。日后若有出息，整个无限宫都是他的！”
莫家是叶家血亲之后，如今修道的就剩莫怡君和莫观凌的遗腹子了。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归东海。
“濮阳！你是该放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