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凉,快起来啊。”
荀宁的耳朵出现难以忍受的鸣响,把他从昏迷中拉扯起来。
他醒来的时候,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头上的血已经干了,形成了一块硬硬的痂。荀宁用手摸了摸,好像还起了硬块。
他喉咙好像被热刀子一下一下刮着,每喘一口气,都会疼一下。而鼻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仅酸疼,还连带着把气管的部分也弄得难受,就好像呛了水似的。
荀宁缓了缓,最后还是求生意志占了上风。他站起来,尽力挪到路边上,扶着一根柴火,弯着腰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但脚还是不自觉地在动。荀宁想着,好在自己不是在一片沙漠,不然早就被晒死或者渴死了。
思及此,荀宁左右看了看,远处目之所及,有一条略宽的小河,河边开着小花,还散落着。他再望一眼,更远的地方还有高耸的城墙,不过远远的看着,好像也就两三层楼高。
荀宁想了想,还是往水边走去。
过了很久,荀宁也离河越来越近,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顾雨洺?”荀宁叫了一声,对面也安静下来。
荀宁心里苦笑,怎么会每次都这么巧,一有事顾雨洺就能来救自己?
“过来吧。”
那个声音从水里面响起。
“水鬼?”荀宁想。
“你受伤了,拿水洗洗吧。”那声音道。
“你不怕我污染了你的泳池吗?”荀宁脱口而出。
“你比我干净。”
荀宁没想到对方这么自黑,一时语塞。荀宁心想想可能自己早该死了,现在也只是在苟延残喘,反而不怕了。他慢慢坐到河岸上,拿手捧了河水往伤口上拍。
水凉凉的,碰到伤口时却变得温热。原本还有些刺痛的伤口也慢慢没了感觉。
荀宁没有镜子,只能看着水面勉强感觉一下头部的状况。
“够了。”那声音道。
荀宁乖乖放下手,他拍了拍脸,感觉精神了一点。
“这里是哪儿,我感觉好像穿越了一样,是这样吗?”荀宁对着河发出疑问。
见没有回答,荀宁又问:“为什么人都跑光了?”
“敌军压境,再过几天就要打仗了。”那声音道。
“那我不是要死了吗?”荀宁惨笑。
“很多人都逃去了临县,这里已经不能让百姓永世安康,年年安乐了。”那声音自顾自地说。
“所以封建王朝一定会被新的社会体制所取代。”荀宁道。
“往上游走,那里有人等着你。”那声音道。
“顾雨洺吗?”荀宁问,“……也不一定。不过也没什么人认识我了。”
“你没有朋友吗?”那声音问。
“有啊,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荀宁想起秦光,“不过我不希望他来,这里太危险了,他来的话,估计还要我救他。”荀宁想起了往事,不自觉笑出了声。
“去吧,就在上游。”那声音说完,荀宁的耳朵响过一阵轰鸣。
荀宁感觉身上被谁打了几下,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路中间。
他摸摸头上的上,上面的一块痂被洗掉了一大半,还剩一点又干成了块状。他边上走过许多人,还有人不小心往他衣服裤子上踩过去。
荀宁小心避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往路边上走。
天昏沉沉的,刚落下山的太阳遮不住余晖,把天边染得血红一片,像是把人扯开来沾了血抹上去了似的。
荀宁甩甩头,困倦都驱散了不少。他看到那些人从路上走过,一步步奋力往远处的城邦走去。城门好像已经开了,一堆人乌泱泱围在那里,拼命想要进去。
荀宁听到那里一阵喧闹,随即人群都散开来,在城门外空出好大一个圈。
顿时,四下里一片寂静。
守城的侍卫趾高气昂地晃了两步,扯着嗓子喊:“方圆百里的人都给我听着!谁能进,爷说了算!要是硬闯,不用等那夷人,爷立刻就让你们下去见阎王!”
荀宁又听了几句,却因为再次骚动起来的人群,而变得含含糊糊的了。他心里生出些悲戚,脑袋却又忽然痛了起来,好像一把没磨过的钻头砸进了脑壳里。
荀宁捂着头,也无暇顾及别人,他靠近河,认准了水流的方向,朝上游走。
上游的方向与城门正是对立的两边,路过的人看着荀宁的样子,都露出了怪异的眼神,有几个忍不住好奇,过去拍拍荀宁的肩,小心试探道:“小兄弟,跟咱说说,是不是那边有好消息?”
荀宁不知道他们说的好消息究竟是什么,只能摇摇头,说:“我去河的上游。”
“呸!不愿意说就不说,穿得怪里怪气,怕不是什么疯子吧!看你去了那儿有什么好赖!”几个人骂了几句,赶紧沿着原来的路线赶上去。
城门口又传来喧闹声,人群散了又聚,士兵也渐渐守不住了。
荀宁的脑子嗡嗡作响,反倒把心里的杂念全都疼掉了。他开始无意识地往上游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流渐渐变小,露出了河床。原本清澈的水也混进了杂质,变得红红黑黑的,还不时漂出些肉色的东西。
荀宁不敢看,他捂着鼻子,尽可能不去想空气中充斥的血腥味。
地下的土地时不时变得柔软,像是踩在人皮上似的,没了重心。
荀宁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具具横陈的尸体,有的缺了胳膊,卸了脑袋,脖子上的缺口浸在河里,洗净了血渍,露出森森的白骨和粉红色鲜嫩的肉。
荀宁忍不住呕了出来,胃液拌着少的可怜的米糊流下来,沾在尸体上,显得滑稽可笑。
荀宁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蹲下来,那衣服袖口把那片污渍擦掉了。
“抱歉。”荀宁默默道了歉,才起身离开。
他仰着头,看着远处,在天幕上勾勒出顾雨洺破了脑壳,掉下眼珠子的样子。
“你笑什么?”不远处,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个人。迎着斜阳,那人像一个剪影似的全身都只有黑色了。
“快过来呀。”
荀宁停下脚步,他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顾雨洺?”
那人没有回答。难以言喻地失望向荀宁用来,甚至冲破了他的头痛。
“来。”那人向荀宁招了招手。
“你……来找我?”荀宁问,“是……”荀宁很想问是不是顾雨洺,但刚说了一个字,就又不敢了。
“吓坏了吧。”那人站起来,捻着胡子,走到荀宁身边。尸体将那人裙摆弄脏了,他也不以为意,“我有点无聊,跟我下盘棋如何?”
荀宁想了想,说道:“我不会下围棋,五子棋行不行。”
那人有些苦恼,然后道:“五子棋我下得不好,折中些,象棋如何?”
“好吧。”荀宁道,“去哪儿下?”
那人笑笑,用力搬掉几具尸体,在地上空出一块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小凳子,和一个象棋台子。
“拿这个铺着,屁股就不会脏掉了。”那人递过来一块厚厚的麻布,示意荀宁铺在地上坐下。
“谢谢。”荀宁就着麻布,盘腿而坐。不知道是不是嗅觉疲劳的缘故,血腥味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