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洺河?”凌咚道。
顾雨洺点点头,他用力压住心口的波动,一步步往林中走去。
“你没事吧?”尹生笙过来扶顾雨洺。
“没事,你站远点。”顾雨洺摆摆手。
“凌咚。”尹生笙招了招手,“过来,帮忙看看他的情况。”
“好。”凌咚很自觉走了过来,对着顾雨洺一阵观察。
“不用,往前面走吧。”顾雨洺道。
“现实可不比小说,万一荀宁救出来你就发狂了,那不是搞了个大乌龙了嘛?”尹生笙道,“你让她看看。”
“他好像有点精神问题。”凌咚道,“但是他算是死人,更多我也检测不出来了。”
“来,你跟我说说感受。”凌咚拉着顾雨洺到车边上坐下。
“我……”
“逞强是没有好处的。”尹生笙道,“只有把潜在风险降到最低,才能更好地救人。”
顾雨洺想了想,说:“我以前就是在这的县城死的,现在回来,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你们小心一点,我怕伤到你们。”
“没事,你闭上眼。”凌咚道,“想一想这种不受控的来处在哪儿。”
“在……这里。”顾雨洺指了指靠近胸口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
“魂魄所匿。”
“你的灵魂不安吗?问问它,要做什么。”
顾雨洺睁开眼睛,吐槽道:“我要知道还能这个样子?”
“我不是问你,是问它。”凌咚指了指他的胸口。
顾雨洺有些慌张,好像一直掩藏的小心思被看穿了一样。但随他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乖乖跟着凌咚的指示去做。
“你不知道我们要什么吗?”顾雨洺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已经过去很久了。改朝换代,我们还能找谁了结这一切。”顾雨洺回答。
“你啊。你不早就是地府的阶下囚了吗?怎样,这近千年的牢饭吃的开心吗?”
“再世为人不好吗?”顾雨洺问,“这不是你们的愿望吗?”
“放你的狗屁。这不过是那些鬼差仙官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是不是他们又私底下许了你什么好处!”
“我没有。我所做的从来都是为了你们……”
“好啊,为了我们,那你去把荀宁杀了吧,不然你的心思,我们总是怀疑。”
“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就随便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你记住,没有我们就没有你。你也尽管看看,地府是把你当人,还是把你当狗。”
顾雨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尹生笙就地升起了炉子,拿了块磨刀石在一边打磨匕首。
“生笙,他醒了。”凌咚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顾雨洺摸了摸胸口,之前的鼓噪和不安已经褪去。
“没事了。”
“喏,我的粉底液要不要?”尹生笙也不往这边看,只是递了个小瓶子过来。
“不用。”顾雨洺道,“这身体是新的。”
“已经这样了。”凌咚拿手机照了张顾雨洺的照片。
照片上,顾雨洺的样子惨不忍睹,看着就好像是从死人坑里挖出来的丧尸,皮肤上肿胀起无数的脓包和尸块,肚子漏出一个角,盲肠也跟着掉在外边。
“快点擦擦,我看着受不了。”尹生笙道,“谁给你弄的尸体,以后能不能挑点质量好的。”
“现在不比过去,死人的身份信息也查得很严了,加上火化的施行,自然死亡且腐烂不多的尸体很难拿到,这两年我们一具新增的都没有。这还是几年前意外收获的,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好使。”
“地府不管这个吗?”尹生笙问。
“这个归殡仪馆和火葬场管。”顾雨洺道。
“好吧,你可以试试面具,既增加天师的神秘感,又能避免把人吓死。”尹生笙提议道。
“回头再说,我已经好了,出发吧。”顾雨洺道。
“那我们去哪儿找?我们也要穿越吗?往前还是往后穿。”尹生笙问。
“穿越的话,会不会感染病毒啊。”凌咚有些苦恼。
“我们去问问天吴。”顾雨洺指了指河,“就是水神。”
“水神啊……”凌咚打开手机搜索,“是这条河的吗?”
“水流贯穿山川平原,向来不拘于一方,当然不会像山神那样,只管自己家的地。”
尹生笙瞧了瞧林子尽头平静的河面和河堤边遮掩不掉的垃圾,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位水神应该不会有多喜欢我们的。”
荀宁被风沙呛住了鼻子,挣扎着最终清醒过来。他的脑袋还是胀痛。
“啪嗒。”
荀宁刚坐起身,就看到两块布包裹的饼子掉在床边。他顺了几口气,等终于有力气起身才起身去捡。
风把门吹得前后乱晃,荀宁睁眼望去,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原来为数不多的几件摆设也没了,只剩下一些坏掉的碗碟和大件的桌椅还在原来的地方。
荀宁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小心摸到墙边,支起身走到门口。
屋外,是阡陌纵横的田野。
已经成熟的粮食被收割一空,只剩下荒凉黝黑的土地。
田外农户的屋子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近城的土地泛着泥沙,一些凉棚已经散了架,厚实的麻绳支撑不住,从脆弱处断裂开来,所有东西都倾倒在了地上。
“有人吗?”
荀宁试着喊了声,而他的喉咙喑哑,实际上并没有叫出多大声音。
秋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秸秆和成堆的木块,狠狠砸到了荀宁的头上。
荀宁应声到底,他看到猩红的血液从眼前流过,浸湿了眼眶。嘴唇上粘上的液体流入嘴里,甜甜的,好像吃进抹了冰糖的铁片一般。
荀宁挣扎着在地上爬了几步,就没了力气。锈铁好像钻入了他的喉咙,跟着胃液的辛辣酸涩一起挤在喉口,尴尬地进不来,也出不去。
一个屋子角落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一个瘦弱的孩子奔过来,把落在地上的饼子抢到手里。
“救我……”
荀宁伸出手去够那孩子破烂的衣角,却把对方吓了一跳。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孩子大叫了两声,攥着手里的饼慌忙逃窜。
这下再没了别人。
荀宁勉强撑着精神,躺在地上喘气。
放眼望去,房屋和田野与灰暗的大地融为一体,那些或摆放或遗漏在屋边的陶罐和背篓,好像牢牢吸附在沉船上的藤壶,散发着陈腐和腥臭的味道。它们密密麻麻地盘踞在眼前,一层又一层地**着自己的地盘,坚硬而难以去除,纵使你花尽力气去掰开,也只能显出已经松散和空洞的内部,让原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船只破散成一堆烂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