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师兄一向不吝啬他的笑脸,“我们去看看。”
段信庭绷着脸说:“等一会儿让师弟看见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自家兄弟嘛。”大师兄笑嘻嘻。
“师兄你重死了,骨头要被你压矮了。”段信庭便抱怨道。话音刚落,肩头一轻,段信庭慌忙转过头。
谁料大师兄拉起他的手 ,往前大跨几步,回头粲然一笑:“这总好了吧?快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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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信庭简直像做了个噩梦一样,醒来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回过神来惊讶发觉自己竟然咬紧了牙关。梦里那烦躁的情绪延续到梦外,一股热流浇灌胸腔,他差点承受不住,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心浮气躁的年轻人。
段信庭心想: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眼下难以再入眠,段信庭穿上外衣走出了屋门,夜间清凉的空气拂到脸上才叫他好受了些。他没有打灯笼,就沿着水岸走了一圈,来到祭堂前却看见里面透出些许光亮,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孤灯,长影。
段信庭推门进屋,看见大师兄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排灵位。傅抱灵勾着脖子,暗黄的灯火里身形略显伶仃,从前神采奕奕,野鹤一样自在的人,现在像被抽了一截骨头。
踏入祭堂,段信庭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师兄。”
傅抱灵的神情跟梦里一模一样:“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突然想来看看师父。”段信庭在师兄身边跪了下来,灵位设在案上,要仰起头才能看见。
段信庭没有去看灵位,他的目光落在师兄秀气的脖颈上。气氛太沉重了,像心头压了一块石头,无数的精魅鬼怪躲在光照不到的罅隙里伺机而动,它们贪婪捕捉散落在空气中从人口鼻里呼出的热气,以此温暖它们积灰结痂的躯体。光这么想想就很恶心,段信庭忍不住屏息。
“师兄,祝公子是怎样的人了?”气氛太尴尬,段信廷问得便很突兀。
大师兄想了想:“我第一次结识他时是在六年前,他痴迷武学。六年再见虽然风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一颗习武之心还是赤诚的。”
段信庭又问:“张姑娘了?”
大师兄思考片刻,淡淡答道:“大方温柔,挺好。”
“你与她是在西境结识的吗?”
“嗯。”
宛如一颗小石子投千尺幽潭,没有溅起半点水花。段信廷心中陡然生起一股烦躁,且这股烦躁如水草一样将心团团缠绕,一时之间竟没有消退的意思。
段信庭恼恨大师兄说话婉转,张靥都到家里来洗衣做饭了,偏偏这层纸捅不破吗?大师兄的性格实在太温吞了!
段信庭连连摇头,眉心皱起:“我真不明白师兄的心思。为什么是她?师兄,我真得不理解!你就——”
傅抱灵转过头来看见师弟的烦躁样,那副一向很严肃的面容竟然地露出困惑的神情。傅抱灵的眉眼显露出温柔的弧度:“你呀,到底想说什么?”他想去拍段信庭的肩,手却被师弟攥在手心里——师弟的手心异常的滚烫。傅抱灵吓了一跳,凑上去看段信庭的脸色,却被他推开了。
“师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
段信庭面色不动,手里却死死抓着他,傅抱灵仿佛听见了指节骨骼喀喀作响的声音,傅抱灵皱着眉头,模样十分可怜:“疼。”
“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傅抱灵的眼神里带着点诧异,好似下一刻就要看穿了段信庭的心思。
段信庭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至极,他横冲直撞,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毛躁得仿佛还是十六七的少年时候。
傅抱灵伸手过来要探他脖子上的温度,这时段信庭的心口突然开始痛了,痛得他再也支持不下去。他一手挡开,匆匆站起来:“师兄,我先去歇息了。”
这次夜风也不能抚平他的情绪,段信庭几乎是逃一样的沿着河岸回到自己房间。屋里没有点灯,段信庭反手带上门,门扇却被另一人的手挡住了。
段信庭疲倦地在床沿坐下,傅抱灵点燃屋里的灯,走过来摸着他的脸颊,手指带着凉意:“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段信庭以手抚额,从手指缝隙里,他看见了大师兄脸庞,洁净无瑕,像一块白玉。段信庭万万没想到,原来今夜困扰他的烦躁里竟然还夹杂着 道是无晴却有鱼我所也 这种东西。
这都多少年了。他自认心如枯木多年,不该是这样。
可是,心迹这种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他守了那么多年,输给张靥那种新来的小丫头他意难平。
段信庭喃喃自语:“你不该跟过来。”
“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傅抱灵整个人身子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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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