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这样啊,蒋老爷,我不也是嫁给你了吗?你现在还有了一个儿子。霖霖嫁到煌湖来,离咱家近,我们也好照料不是吗?”
蒋逸飞心里烦躁急了,他突然站起来把窗户打开:“你那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派人打听清楚了,骆沨那小子早在四年前就取妇了。施义霖跟过去算什么?没皮没脸的。”
“什么?骆家那——”胡阮曦看骆沨那样都还是个孩子。
“我师妹是被惯着长大的,模样生得不错,又没什么心眼。那小子自己也才多大?他只不过是图个新鲜。我师妹性格倔强,你以为她想嫁我拦得住吗?要是没那个孩子还好说,有了孩子——他们俩自己还是孩子!”
“好了好了。”蒋逸飞坐下来,胡阮曦过去给他按摩太阳穴,看见了鬓边新发出的白发。
“我看你就是偏心这个妹子!十七八岁嫁娶成家再正常不过了。”
“打鱼的是这个样子。”
胡阮曦笑了:“打鱼的才没钱娶老婆呢。你要把你妹子嫁给皇帝吗?《关山魂》里不是唱吗,‘心上人是帐里人,皇帝来了也不瞧’你不能因为自己是过来人就看不起他们!哪有人生下来就晓得怎么做和睦夫妻?你这话可别在你妹子面前说啊,万一人家以后恩恩爱爱,你都不好意思去串门了。”
蒋逸飞顿了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动了动嘴皮子终是没说出口。
晚饭时他问施义霖:“他早就有一个老婆了,你还想嫁吗?”
施义霖说她知道。
蒋逸飞这两天被这个师妹弄得肝火旺盛,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再扇她一耳光,咬牙切齿:“你不要和我说,过几天跟师兄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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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灵两天后到了煌湖,将施义霖暂时带回祁山。
恽念南仔仔细细给施义霖检查一遍,发现她确实是怀孕了。
施义霖在三师兄家里剩下待得那两天如坐针毡,骆沨她是见不着了,三师兄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逮着她就念叨,要不就是骂骆家,直到大师兄来将她救回山上。
三师兄嘴上骂得狠,给师父的信里却还是仔细写明了骆家的情况,包括他家是何营生,有几个兄弟姐妹,父辈是干什么的,骆家家里清不清白、在当地风评如何如何。施义霖在祁山也稍微自在些,她的师兄师父不是话多的人,罕见的是连恽念南也没在这事上落井下石过她一句。师父听完大师兄说完来龙去脉后第一反应是笑——虽然随后他拿茶盏挡住了嘴巴。
施义霖再看师父的威严都感觉有几分瑕疵,她心里一阵轻松:对呀,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三师兄就是在山下待太久,人就是有点一惊一乍。
师父说让她再慎重考虑两天。隐含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至于大师兄。施义霖感觉他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尴尬,尽管他并没有表露出来。现在来看,大师兄才是祁山上唯一没尝过情爱是什么滋味的人。四师兄和五师兄都有过妻和子,师父,他肯定是懂的,师父曾有一条绣工极精美的腰带,施义霖在腰带内侧找到“任芊芊”三个字,这定然是个女子的名字。师父其实还挺懂穿衣裳的。以前施义霖喜欢穿得五颜六色,跟彩虹似的,六师兄昧着良心夸好看,去给师父换茶,师父见了随口道句:“颜色穿太花了。”师父这人,在修行以外的事上都很闷,但偶尔会有一两句话泄露他丰富的人生阅历,那些话会很突然但也很有道理,也是因为师父的话,施义霖才狠下心放弃了一条艳俗的跟花孔雀一样的腰带。
师父没有像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大腹便便,平日里看着很清矍,从骨象上来看年轻时肯定也是个英俊的人,要说没有一段风流故事肯定是不可能的。
在大师兄面前施义霖还哭过两回,一回是和大师兄在山下买杏子,路上说着和骆沨的事,说他的好,说想和他在一起,说愿意为他放弃修为,说着说着情难自禁眼泪珠子就落了下来,哭完后肚子有点疼,还吓到了大师兄。一回是骆家的聘书传到祁山来,施义霖说着以后还会回祁山看望师父,施义霖难以置信看到师父眼眶湿润了,师父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施义霖点点头,祁山的青山绿水让她有些眩晕感,转过身还是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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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两人的婚事,骆沨父亲跑了一趟蒋府,回来后对夫人道:“蒋老爷真是读书人,骂人斯文又难听。只差没说是我们家儿子诱奸他妹子。”
两家互拜庚帖,定下良辰吉日。施义霖无父无母,婚事一切由兄长操办。因为施义霖肚里的孩儿,婚期也不敢订太久。喜服匆忙赶制,蒋逸飞雇了十六个绣娘,把一百九十九颗浑圆的珍珠整整齐齐缝在裙摆上。
蒋逸飞的母亲代行女戒,教导施义霖到丈夫家后如何侍奉丈夫,如何孝顺公婆又如何与妯娌相处。胡阮曦则教她怎么看账本,怎么管理厨房和下人。她一直是坐不住的性子,为了学这些整整一个月都没出门。
祁山那边施义霖一直没回去。不过师父是同意了。最后来的人是大师兄,一个人,带的贺礼是一株老人参。令施义霖诧异的是二师兄居然来了。虽然是在出嫁前一夜才到,但好歹见上了一面。他带给施义霖一对玛瑙手镯,连装手镯的盒子都非常精美,是银做的。
施义霖出嫁头一晚哭得非常伤心。她从前在祁山上是很厌恶哭泣的,师兄们从来不哭,她要哭只是被师兄气哭的,如今忽然要嫁到别人家里,内心竟有点害怕。
煌湖这边是早上嫁女。天蒙蒙亮,施义霖辞别三师兄和三嫂,乘上花轿在“噼里啪啦”
的爆竹声中离开蒋府。自然今天热闹的不是蒋府,而是骆家。大家都听说蒋老爷的表妹生得貌如天仙,都上街去看新娘子的花轿,跟着花轿一路走到骆家门口。
蒋逸飞给了骆家一笔不小的嫁妆。骆家摆了十九桌,那个时候有些地方还在打仗,这种事也就煌湖这种地方才有。
蒋府这边只摆了几桌,两个弟弟赏脸来了,剩下的都是犒劳这几天幸苦忙活的下人。兄弟仨没吵一句嘴,两个弟媳阴阳怪气的挤兑蒋逸飞和胡阮曦心情好只当没听见。
蒋逸飞下午照样去码头点货,晚上回来时妻子迎上来:“师兄在花亭那边。”
蒋逸飞摆摆手说自己不过去了。
妻子奇怪了:“怎么,你跟师妹亲一些?你二师兄还是头一次来。”
“瞎吃什么飞醋。”蒋逸飞嗔怪道,“该说的昨晚都说完了。我们山上就这样,几十年的感情又不是聊出来的。”
“看都不看一眼?过去说句早些休息。”
“行吧。”
胡阮曦跟上来:“你二师兄是什么人?看那谈吐气质——”
蒋逸飞忽然回过头叫胡阮曦吓了一跳:“怎么样?”
胡阮曦气恼地推了蒋逸飞一把,旋即又上去挽住他的手腕:“你那天说要把霖霖嫁给皇帝。难道还真是皇宫里的人?”
“哈哈。他就是一个修士,只不过要看顾我们这几个师弟师妹,不得不板出一副面孔。”
“哦。”胡阮曦半信半疑,“你们那个大师兄,跟他一比反而不像大师兄。”
“自然,我们山上谁都跟大师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