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头一阵寒风卷来，他皱着眉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寒风大量的灌入领口，身体悬空的一霎那，已然立足在屋檐翘脚之上。

他闭眼未睁，推了推腰间缠着的双臂道：“姑娘，松开吧。”

抱着他腰身的手未动，只是从面巾下轻柔地吐出三个字，“聂公子。”

“你这样不怕……”

“公事公办而已。”贯尔摘下面巾，一双眸子洒亮，她紧紧盯着聂公子那张脸，缓缓道：“顺便谋私。”

聂公子低头瞧她，半晌，将视线移向天边，无尽的黑暗下笼罩着的皇城犹如黑夜里蛰伏的巨兽，一呼一吸间都是吃人的恶臭。

“你不想翻案了吗？”

贯尔见他不肯开口，有些不悦。

聂公子蹙眉，“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贯尔道：“老爷他也算是极为看重你，可你偏偏不肯替他办事，偏要躲在这牢里，你还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他交代我的事我也已经办到了，桓四也已经找到了，至于我在哪儿，又有什么不一样？”

贯尔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位于他们脚底下的屋檐外走出一对差役，他们中间架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南燕侣。

聂公子垂头，“你不担心你们家郎君？”

贯尔道：“是老爷吩咐人带他出去的。”

半晌，风过无痕，周遭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脏的搏动，见贯尔抱着他不肯松手，聂公子叹道：“姑娘，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

贯尔埋脸在他胸前，往日看上去高冷到不可一世的女子现在这副模样若是让旁人看了去，恐怕会大为吃惊一场。

“你真的不肯出来？”须臾，贯尔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视线紧盯着他的下颌，聂公子面露无奈：“不必了。”

“……哼。”倏然感觉到腰椎后正被什么十分尖锐的东西抵着，聂公子还未开口，贯尔已然出口威胁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聂公子：“姑娘自便。”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贯尔看了不知多少次，可往日只会用拳头说话的女子也终究像是砸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只听喉间溢出冷冷的一声，贯尔当即松开手，转身便要离去，聂公子看向脚下湿滑的瓦片，心下一急，连忙拉住她道：“那个，可否先送我……”

贯尔：“自己想办法。”

聂公子：“……”

.

“如何了？”

云母屏风后升起袅袅几丝青烟，曹知唤端着瓷盏坐在靠椅上，神色看似恬静地瞥了过去。

祁贞从屏风后转了过来，摇了摇头：“还未醒。”

他虽然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跟南燕侣也是同龄之人，但是年纪轻轻却有一手好医术，毕竟东厂不单单是个特务机构，更多的要求所有厂卫都要智体美劳发展。

握着瓷盏的手指发青，曹知唤终于阴鸷了颜色，放下瓷盏朝着屏风后走了过去。

南燕侣小时候挨过不少打，不单单是因为性子太皮，更多的则是他对他的一种考验，虽然每次挨打留下的伤痕都触目惊心，但是曹知唤心里自拿有分寸，即便再怎么惩处，他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宝贝孙子留有分毫无法磨灭的伤痕。

可看看如今，这一夜将要过去，南燕侣却还是毫无清醒过来的迹象。

屏风后的一张矮塌上躺着毫无血色的南燕侣，胸口的衣襟大敞着，露出腰腹前的血肉一片模糊。

曹知唤神色微黯，老人粗糙的手指贴着南燕侣侧脸摸了摸，心里流露出疼惜，“热退了？”

祁贞道：“嗯，方退下。”

“他八岁时，和国子监的公子爷打架，打的对方鼻青脸肿，回来后没敢和我说实话，第二日那公子爷找上门来，说要处死他，他不肯道歉，我便用荆棘条子吊了他一天一夜，两只手臂上全是勒痕。”

似是回忆起往事，曹知唤续续说道，祁贞悄悄瞥了一眼眉眼紧闭的南燕侣，出声应和道：“那……小郎君他认错了吗？”

“没有。”曹知唤道：“他若是敢认错，就不止被荆棘条吊着了。”

祁贞：“……”让道歉又不能认错，真可怜。

手指顺着侧脸滑下去，落在咽喉处，祁贞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曹知唤仅仅停顿了一瞬便又移开了。

“诏狱起火的事，可还有谁知道？”曹知唤负手看他。

祁贞惊一边惊叹于曹知唤这随时随地跳跃不已的性子，一边道：“并无人知，那晚事发突然，除了那两个已经死去的狱卒，其余犯人大都已睡熟，所以并无人知。”

“嗯。”曹知唤面有沉思，“可我怎么听说漏了一个人。”

祁贞抬头看他。

曹知唤道：“与燕侣一同关进去的王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