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正殿里还是一片寂静,烧了半夜的乌檀香在今早化为一阵青烟,一身华缎袄裙,面色沉凝的女人坐在一旁的软凳上,看着床榻上陷入昏迷的男人神色少见的揣着抹讶异。
“陛下子时曾醒过一次,只是……不久就又睡了。”
一旁的宫婢站在身侧,恭恭敬敬地答道,脸色也一如既往地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这句话,她说过不止一次。
“是么?”萧涟闻言,偏头看了看那香炉里积攒的厚厚的香灰,敛下眼中异色,她道:“也不知陛下是怎么了,怎么咱一来就睡过去了呢?”
她说着便要起身探入纱帐之中去触摸男人的手臂,意料之中的,那宫婢上前拦着道:“娘娘恕罪,陛下他体染沉疴已久,您还是暂避为妙,免得……”
“罢了罢了。”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萧涟面不改色地抄着抱枕道:“那咱只能等下次再来吧。”
她起身远远走离了床榻,离开昏暗的寝殿,推开门后,看向外头侍立已久的曹知唤笑了笑,“曹公公。”
曹知唤抬起头来,上前一步将她搀扶了出去。
宫道上,两人缓步慢行着,余下的宫婢侍宦被吩咐在离他们三尺远的地方跟着。
“殿下,陛下他……”
“怕是醒不了了。”萧涟面色不动,眼中显而易见的冰冷。
这话听得曹知唤心头一跳,他悄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干宫人等,道:“殿下,这……”
“曹公公一定很想知道咱为何会这样说是么?”
萧涟偏头看他,露出抱枕里的手指,轻轻地捻了捻指尖,“曹公公,你告诉咱,那乌檀香是做什么的?”
曹知唤道:“回殿下,那乌檀防腐,宫中的藏书阁都用着。”
“陛下他最喜欢的香是龙涎,每日必须要燃上一盏茶的时间,而这乌檀……”
老齐君对乌檀香过敏。
这病症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闻不得乌檀味儿,一旦闻上了乌檀,身上难免要起红点,又痒又痛,好半天才消的下去,所以每次萧涟都会吩咐宫人只准烧龙涎。
老齐君自幼跟在萧涟身边,这事儿除了萧涟清楚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两人也很默契的没有说明。
而如今,这寝殿里光明正大的烧乌檀不说……
“他身上没起红点子。”
露在袖袍外的手臂苍白的如纸。
“咱方去看了,烧乌檀香不说,那香炉里的灰积的厚厚一层,显然是无人清理过,这般没日没夜的烧,那殿里的乌檀重的就差要腌人入味儿了。”
萧涟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曹知唤心里再清楚不过,他道:“殿下,可需要老奴去派人去查查?”
“不必了。”萧涟忽然笑出声来,曹知唤一愣顺着她视线向前方看去。
迎面走来一个身影,那身影修长如竹,深蓝的衣角在冷风中摆动,来人似乎也望见了她,加快些脚步走了过来,身后掌着伞的侍从,也紧跟着一齐。
“侄孙见过皇姑祖母。”
迎面的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面相生得和气显贵,却偏生一双吊眼微垂,不似丹凤的神采飞扬,这种眼睛流转间多显冷淡凌厉,刀刃上磨出来的锋利,即便再怎么温和无害,也让人生不出亲近。
偏生的,他们萧家的男丁都是这双眼睛。
萧涟打量着他道:“湛儿这身衣饰?许是出过门了?”
萧和湛也不掩饰,坦然道:“嗯,父皇近来多病,这外朝又多生变故,侄孙作为储君,理当为他分忧解难。”
“倒是不知出了何事?”
“前日诏狱走了水,死了两个人。”
萧涟:“两人?哪二位?”
读出萧涟眼中的诧异,萧和湛面色不动的笑道:“虽说只是两个小小的狱卒,可经仵作验过尸,这狱卒死因有异,再加上这诏狱走水过于诡异,所以侄孙难免多留心了些。”
萧涟偏头与曹知唤对视一眼,道:“如何说?”
萧和湛道:“目前还在着人查探,只是唯一一个关键点,让侄孙颇为疑惑。”
不等萧涟问,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曹知唤身上,似笑非笑地道:“虽说诏狱仅死了两个狱卒,可这次走水事大,半边牢房都烧塌了,其余的犯人虽有命逃过一劫,可现在都还昏迷不醒的,剩下的几位晚些救出的,半条命也已去了一半,唯有曹公公的孙子……”
曹知唤闻言心里一紧,同时抬起头来。
萧和湛道:“那位姓南的佥都御史,据说有人曾见过他和到场的都察院右都御史见过面,两人还交谈了一阵,虽然是上下领属关系,这晋大人关心倒也没什么,可这牢狱生灾,怎么偏生您曹公公的孙子看上去安然无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