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遭，左离星终于将二人安排满意，厉如清站在他身边探眼看过去，那两名弟子被药倒后便睡得香甜，配上这一副分外祥和的姿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厉如清很不地道地在心里笑出了声，没抑住喉中漏出一点气音，忙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补救，努力正色道。

“他们是细雨堂的人，你要如何处置？”

他多少能猜到，两名细雨堂弟子进入深山应该正是在寻找左离星，自个儿只是不巧撞上。这叫他不由好奇，左离星如今与细雨堂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此人时如幼儿稚真，时又表现出过分冷酷的身手和判断，在他眼里，人命与道法到底是轻重几何的存在。

然而出乎所料的是，对方闻言，神情一黯，竟是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他们是我的同门，等明天醒过来，我就跟他们回去。”

厉如清万没想到得到的竟是个如此乖巧的答案，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回去？”

“我做了错事，应当回堂中领罚。这些天我躲在山里，只是怕如果你来了，会找不见我。”

厉如清一时无言，左离星见他直直看着自己，咧嘴又露出一个憨真的笑，这笑容在他线条冷锐的面容上更显痴傻，然而目光清澈无机，竟叫人恻隐不已。他接着说，将心底隐秘的和通透的执念一并剥开，毫无保留地分享道。

“其实，我还存了私心……针上的迷药是三倍剂量，我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我想和你多待一个晚上。

“不过，如松，见到你，我就已经满足了。你回来了，这就说明我认定的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可你消失了很多年。”

“违期非我本意，你可不要怨我。”听闻他垂落拖长的尾音，厉如清轻轻笑道。

二人并排坐在破庙阶前，左离星紧紧挨着他的肩膀，一手踌躇地揪着石缝中的野草，却是犹豫了半晌才诚实道：“一开始，也怨过的。我不想听别人提你，他们的眼神让我难过……不过，时间一久，我又觉得，只要能见你一面就够了，那五年不好，后面还有很多好的五年，我总能等到你愿意来找我的那一天。”

五年之期么……厉如清暗自掐指算过时间，兄长承诺下的践约之时，正是厉家倾覆那一年。他有一霎默然，垂眸看着被掐断后整齐排列在石板上的草茎，只低声道：“对不住，原是我来得太迟了……离开家人，独自留在这种地方，很难捱吧？”

“我不觉得难捱，如松，你说的话我一直记着，是非问己不问人，无愧于心，便为正道——我没怕过，这里清静，很好，你我所行之事，不须旁人懂得。”

厉如清猛地抬起头，左离星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仍是清亮亮的一双眼，仿佛痴傻，却又不像。

是非自问，浩然在心，行无愧者，皆为正道。

……这十六字，正是当年厉家天心剑诀的首诫。

不觉竟已是天色将暮，赤红的烧霞铺上青山，夕照宛如双翅流火的归鸟，急急撞入厉如清的眼中，落羽碎璨扑成纷纷扬扬的金。他默默想道，今晚恐怕又要让楚瑜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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