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

那两个字灌进厉如清的耳朵里，好像雷霆自颅内炸开，残存的幻痛还纠缠着四肢百骸，叫他瞳仁骤缩，一时竟不能呼吸。

“别人说你死了，我不信，他们又说我疯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的。”

背后那人似乎是不满于他的僵硬，一颗茸茸的脑袋直往他颈窝里蹭，与方才那凌厉身手截然相反，语气竟似娇憨孩童。

……这又是什么角色？

厉如清努力做出一个不那么见鬼的表情，戳戳箍在腰间那一双铁臂，提气收腹尽可能和蔼地说道。

“这位兄台……”

——你不信也得信，我哥是真的死了，你也是真的疯了。

“这位兄台，先松松手成不成？你好好看看，我不是。”

接着，柔弱的魔教教主便硬被圈着翻了个儿，迎面撞上一张黑脸，厉如清提上的一口气还没落下，险些就这么背过去。

“如松，你就是如松，我不会认错你的。”

厉如清与厉如松原是双生兄弟，二人相貌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为过，只是气质实在相差太远，从前竟也没被认错过。然而眼前此人显然没有靠气质辨人的水平，为确认似的，偏偏还又贴上来三分，眼见两人鼻尖都要挨在一起，厉如清咬牙抽出条胳膊，迅速横在二人之间。三两句下他也差不多摸清了，此人灵智估摸超不过两位岁数，还是得哄着来，于是他放柔了声努力做出个不比哭好看多少的苦笑，刚解放的手臂悄悄摸到后腰试图掰开锁紧的指头。

“……我是厉如清，是他弟弟，你真的认错了。”

谁知那力道挣也挣不动，叫他试探着轻轻一掰，竟没花力气便松开了。厉如清忙不动声色地退出两步，真诚地歪出一副弓背塌肩的站姿——他的兄长人如其名，只要站得起来，就必然“立如松”，是绝不允许会自个儿这样吊儿郎当的。

对方面上果然露出两分迟疑，然而他的思路之清奇，早就异于常人，迟疑之后，只伸出两手捏住厉如清的肩，生生把他提得站直，才满意地缓慢说道。

“弟弟……？你是有一个弟弟，如松，你不要难过，他不在了，但我不会离开你的。”

厉如清：……

厉如清：……等会儿你说清楚，我去哪儿了？

他还欲再辩，抬眼却不防正望进对方一双漆瞳——这山居野人面上乌糟糟地糊着土垢风尘，眼仁却被衬得分外黑白清明，其中满盛着并不与岁龄相称的、极浓烈的惊与喜，颜色稠重太过，甚至反透出一股近乎悲恸的惶恐来。厉如清忽然张不开口，转念说服自己道，应先搁下无用的辩解，此人话中还有太多可以探究之处。

他斟酌片刻，才从头捋清了思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把药抹在石壁上的？有人让你这么做……你听他们的，是因为他们说，这样能见到我么？”

他没再否认，那野人也似的痴儿便欢喜地牵牵他的衣袖，一连接下两个问句，却忽然沉默下来，微微跛着脚转身去将被遗忘许久的两个紫衣人拖进破庙——那庙外头看着破落，里面竟是五脏俱全，分置着药草箩筐，收拾得十分停当。厉如清见他也不像要人帮忙，只跟在身后，便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