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如清醒来时,照例是天光正破。烛火已熄,屋内弥散着昏沉的睡意,楚瑜并不在这里。
他半夜间心绪奔涌,接踵乱梦,虽未睡足,到底养成了习惯,这会儿也不是可以安心补觉的时机,起床不很艰难,却是将自个儿从缠裹成蛹的被子中解放出来好费一番功夫。
简单洗漱之后,才见楚瑜的衣物皆不在房内,昨晚果然是去自个儿房间凑合歇了。厉如清做了一回强占鹊巢的怂鸠,行至对间心虚着面上不由也讪讪,做足了迎接一通嘲笑的心理准备,半天却并没有人应门。
不在?这大清早的,人上哪儿去了?
他揉着脑袋下了楼,张望间正瞧见楚瑜在与客店伙计闲聊,多是那伙计话事,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竟有些惶恐。楚瑜垂眸撇着茶盏中的浮沫,间或漫不经心地应上一句,听闻响动,很快转过眼来,笑吟吟地招呼道。
“如清,来了?”
那伙计见状,忙将汗巾往肩上一搭,殷勤道:“那小的先给两位爷备点儿朝食!”匆匆便向后厨去了。
厉如清一瞥那伙计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架势的背影,转眼又见楚瑜瞅着自个儿,晨光清亮,将一双润眼照得明澈如洗。他心尖微动,很快收回目光,摸摸鼻子闷声应道:“来了,你起得可真早。”
“原先都是五更起来练剑的,鸡鸣前便要睁眼,这会儿倒不知该做什么了。”楚瑜哈哈一笑,将一只茶杯向他推来,无比自然地接道,“昨夜睡得怎么样?”
厉如清:……
厉如清:“哈、哈哈……睡得相当好,只是不知为何,一觉醒来,似乎换了个地方……”
“哦?”楚瑜微微歪着头,眼一眯便开始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那如清你定然梦到我了。换地方是不假——昨晚忽然闯进人家房里,若非我及时看清是你,险些要丢出窗外去。”
厉如清早知不会被他轻易放过,这会儿叫再次出现的惊人自称刺激得一口凉风倒抽入腹,忙猛灌两口茶水压下酸气,慌张地偷瞄着四周惹人注意无, 恨不能上去捂住他的嘴,也没功夫计较那差点儿被扔出窗外的幸免于难。
楚瑜却心情不错,趁着堂内无人,分外为所欲为,见他自顾闷头喝水选择逃避,竟还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狎昵道:“早知你那么想我,怎不直说?左右还省一间房钱呢。”
“我……咳、咳咳!”
厉如清不防叫人无意戳中隐秘心思,一口茶水自喉间将入复返,呛得面上通红,好险把肺也咳出半个。待他半天顺过气儿来抹一把眼,深觉此人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自个儿身为离经叛道的代名词都自愧弗如。
“……我看你像个魔教中人!?”
不知怎的,那些从没入过心的打趣话此时却暗搓搓觉出几分受用,厉如清心虚地板起脸藏紧嘴角傻笑的冲动,转而暗念楚瑾若敢闻此一言,表情不知会有多精彩。正编排一出大义灭亲的惨烈戏码,复想起他口里虽一套一套,到头还不是自个儿跑去别间睡了,甘甜的心情竟忽然泛起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