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厉如清注定与周公没有棋缘。
他静静窝在床上,定下心神来,旧事便纷繁地涌入脑海。那些原未曾注意过的细枝末节,这当儿咀嚼起来,却莫名有了别样的味道。
厉如清曾叫楚瑜“纠缠多年”,此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并不算弄假掺虚。
楚瑜心气虽高,对内却向来乖顺合意,哪怕叛逆期也叛得静水流深,可堪一提的出格之事,还要溯及到他及冠那会儿。
此事由头与楚小庄主本人的离尘风姿并不怎么相称,是现实主义无情的大巴掌不饶人,逢年过节免不了的一通雷霆霹雳——小子二十啦,有媳妇没呢?
楚瑾早年一门心思拘着弟弟钻研武学,笃定了情情爱爱什么的,很影响行走江湖,直至楚瑜眨眼及冠,才在年节中七姑八婶的环绕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子竟连姑娘手都还没摸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相亲的重要性和必然性。
楚瑜:什……?
长姐性情硬得一柄剑,从来不擅拐弯抹角,为此当她试图拐弯抹角地打听楚瑜对现下各门派世家几位适龄小姐的看法,楚瑜一下子便摸透了她的心思。
长姐如母,楚瑾相待虽然严苛,少时却实为护他吃过不少苦头,拳拳之心不逊春晖,楚瑜自知冷暖,为此从不忤逆,以孝道侍之。姐弟二人都是无心风月的冷性情,谁料楚瑾忽然想起这一茬,却就愧疚起耽误了宝贝弟弟的人生大事,正式将姻亲考量提上日程。楚瑜有心拒绝,生怕她自个儿先行相中了哪家姑娘,自己哄不好更犟不过,头秃之下想出个馊主意,决定牺牲兄弟以全大义。
——作为其屈指可数的“兄弟”,厉如清首当其冲。
对不住了兄弟,情情爱爱这种东西,真的很影响我行走江湖。
渊岳山庄的一众弟子便是从那一天发现,小庄主好像心有所属了。症状相当明显——动不动就发呆,还总爱写写划划,末了将纸一揉丢掉,满脸的若有所失。
楚瑾:警觉。
渊岳山庄的早课惯从辰时起,楚瑜却是从卯时到辰时正,与寻常弟子不同作息。那日弟子们从校场上下来,无意发现小庄主搁过衣服的长凳下落了一沓信纸,几个脑袋一凑,联系过近日其可疑行迹,眼神鬼鬼祟祟地对上一对,皆起了偷看的心思。
第一页:“……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第二页:“……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第三页:“青青子衿……”
“啪!”
楚瑾黑着脸将手中信纸拍在案上,寒声问道:“这真是二郎落下的?”
堂下弟子拼命低头,暗念一声狗命要紧,小庄主得罪了!酸倒的牙根磕碰着哆哆嗦嗦应了是。
未料楚瑾并未大发雷霆,诡异地沉默一会儿,竟就摆手道:“算了,把东西放回去吧,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