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阅话本无数的经验,大战之前,必有恐吓。”厉如清正色道,“楚瑜,咱们贸然前去,只怕不妥。”
楚瑜挑眉瞧他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扇子配合道:“哦?敢问厉军师有何高见?”
“据我阅话本无数的经验,大战之前,还必有补给,不如我们先在周围多打探打探,按照一般套路,咱们现在的情报和装备无异于千里送人头,面对危险,还是应该脚踏实地,应该全副武装,应该筚路蓝缕,应该励精图治……”
“……说人话。”
“瑜哥哥,我虚了。”
厉如清蹲在石头上,抬起一张丧气的哭脸。无怪他怂得快,谁知高手在民间,方才那老丈若进军说书界,准能叫诸多同行黯然失业。一口夹着乡野生猛原味的方言配上抑扬顿挫的节奏、恰到好处的停顿辅之意味深长的眼神,惊悚气息营造得声情并茂。三言两语之际,厉如清已经相信眼前的村不是村,是一口吞人巨渊,幢幢鬼影隐蔽于暗涩街巷,磨牙吮血只等远方的朋友送货到家。
从来不甚体面的厉教主自小最爱读山野怪谈之类的话本子,然而怕得要命,要命还想看,缩在被子里打着哆嗦也要勇敢地伸出根儿指头翻页。偏生他记性极好,但凡读至恐怖处,从前那些个悚破胆的情节又会一并冒出,百花齐放百鬼齐哭,双倍的酸爽,简直是时光不能磨灭的心理阴影。
刚才的一通交谈,楚瑜只半懂不懂地听了几耳朵,便知那与惊悚话本同出一辙的叙述大多不实,可厉如清从来最吃这套,告别之后面上已然发了白,一看便知是他幼年的小伙伴们又纷纷回来串门,脑内不晓得有多锣鼓喧天。
楚瑜正凝神回想那老丈所言,这会儿分不出心思,只毫无诚意地安抚道:“别怕,不是还有我么。”
谁料这一言后,厉如清更来了劲,呜呜嘤嘤道:“还说你呢,你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说好的人都放倒,怎么又站起来咬人了?鬼医都不敢这么干……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临末一句嘟囔,话音只续到中途便隐没成了微不可闻的自语。楚瑜这会儿也不知是情报出了差错还是情况起了变化,中毒昏迷的村民在老丈口中流传成僵尸也似的异物,听来夸张,楚瑜却只希望那袭人之流的说辞也尽是胡扯。若非空穴来风之谈,状况愈加复杂外无疑也平添危险。他倒是无惧,却惟恐难护厉如清的周全。
楚瑜心思百转间,面上失了笑意不由就显出点儿冷淡,正叫那张碎嘴唧歪得扶额,话音入耳心中却忽而一动。
厉如清状似无意,所指却为肯綮。当年温竭为报复江家投毒百户,皆是使人陷入五日昏迷而无他伤害的僵死药,此举与其说是报复,更像是对江家医术的挑衅。他在沦为共仇之前行事便多遭诟病,也是因为这亦黑亦白、荒诞恣睢的性格。而反观此地,村民却是实实在在遭了无妄之灾,受害者昏迷五日之后苏醒过来,已而神志全无,僵硬的肢体也并未恢复,甚至可能有攻击倾向,虽生犹死。
他接到的信息中,描述几乎与当年温竭行径无二,而今实地探访,所得情报却有了微妙的差异。那老丈的话虽充斥着艺术加工,所含内容仍不乏价值,从中提取出的事件原貌,相较于鬼医重现江湖,更像是一次刻意的模仿……且不知出了什么错误,甚至酿成此间异祸。
那微妙的修改是为了什么,引他亲自前来么?
……抑或此事针对的,根本就是厉如清?
楚瑜心念所至,忽觉天色愈暗,深林来风,后脊漫上覆骨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