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变卦”的“判官”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怀疑起其中的种种阴谋——是收了钱吧!是官商相护吧!不然为什么又有所谓的新线索?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什么要拖这么久?明明就是他!都有录像了!应该现在就杀了他以平民愤!为什么还要再查?一定是为了给他脱罪!恶人要跑了!百姓要遭殃了!
于是他们自我催眠一般陷在自己的逻辑圈里,固执地坚守着心中的“正义”,盯着面前的“官老爷”,一步也不肯退缩,颇有“血溅当场证清白”的架势。
吴竞渡抽完了一根烟,把烟蒂扔进警卫室门口的垃圾桶,把肩上略歪的肩章扶正,这才踱到那群人面前。
“诸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竞渡,是市局刑侦支队长,也是本案的负责人。”吴竞渡顿了一下。
他看见人群中有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却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眼睛红肿的妇女似乎想上前一步,却被身边的老妇人一把拉住,于是低眉顺眼地靠在妇人身边,不再抬眼看他了。
“我明白诸位想抓住凶手的迫切心情,多余安慰保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想必诸位也不想再听了。目前案子还在侦破当中,多余的细节我们有规定不能多说,我只能告诉诸位最关心的一点,六月二十号凌晨在夜市陋巷杀害三名受害人的嫌疑人我们基本确定就是王某军及四名打手董某、朱某、刘某和张某,目前因为有新的线索出现,我们需要再次深入调查还原犯罪经过,确认犯罪事实,才能让法院给嫌疑人准确定罪。换句话说……”
吴竞渡略提了一口气:“我们调查之后,只会让王某军的罪更重,而不是更轻。”
这就纯粹是“空头支票”了。
毕竟第四具尸体究竟是不是王右军干的还不好说。再加上目前能指认王右军的只有他出现在案发现场查看尸体的视频证据,以及在打手董顺家查获的沾有他指纹的赃款。本来加上他的口供以及打手们的指认倒是铁证如山了,但是现在,新的尸体让这个“殴打致死”的恶□□件变得扑朔迷离。还有那个可疑的律师,万一他的公文包上是给王右军的某些信息,万一王右军其实也不是整个案件的主谋,那么……
但现在,为了稳住受害人家属们,哪怕事后可能出岔子,吴竞渡也只能先打肿脸充胖子了!
果然,一听说凶手罪会更重,家属们的脸色立刻好看了许多。
为首的看起来最有话语权的一位老人盯着吴竞渡满是“真诚”的脸看了半天,凭借多年的社会阅历硬是没看出破绽,这才放心地撂下一句“我们相信这位领导”,总算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吴竞渡心里的那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他正提着钥匙往停车场走,余光却瞥见刚才那对妇女慢慢地跟在那群人的末尾,与他们的距离越拉越大,却始终没有加快步伐。
吴竞渡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临近深夜,大街上的人渐渐少了,两个从周边县城来的手无寸铁的妇女还带着一个孩子,半夜走在路上,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成年男性同伴太远。即便是觉得在警察局门口没有人敢行凶,但作为受害人家属,在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后,人是会本能地寻求安全感的,尤其是他们现在正在抱团“伸冤”的时候!
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一位老人,即便是脚程不快,没跟上,前面的那群人再怎么样也会关照一下老人吧?但他们就好像是忘记了这两个落在最后的女人,自顾自地走着。那两个女人也没有开口让前面的人等一等她们。
这太奇怪了!
除非……她们并不是和这群人一起来的!
可是这样就更奇怪了,两个女人大半夜的抱着孩子跟着一群人守在警局门口,如果说是为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那也太无聊了吧?!
更加怪异的是,那个年轻妇女明显情绪十分低落,刚才在吴竞渡一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也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被那个老妇人制止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与这起案子无关的人。
可她们应该不是现有的三个受害人的家属。因为他们第一次在会议中心闹的时候,混乱的人群中并没有孩子的身影,甚至没有年轻的妇女,只有凭借年龄优势可以胡搅蛮缠而执法人员不敢碰的老年人,以及用来“撑场子”而当时正在和嫌疑人家属撕打的壮年小伙子。
那她们,只可能是晚上才来的,混在这群人当中,是想要干什么呢?
吴竞渡下意识冲出了大门,看着她们离“大部队”越来越远,然后转了一个弯,拐进了市局对面的一条窄巷。
那是一条死胡同,不可能从那里走到外面去,里面也只有几家便宜的招待所。
看来她们今天是在那里投宿了。
吴竞渡敲了敲警卫室的门:“小周!”
警卫员探出头来:“什么事?”
吴竞渡:“麻烦你今天晚上盯着对面的小巷子,时刻注意里面有没有一对抱着孩子、一老一少的妇女从里面出来。有的话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嘞!”
现在太晚了,外勤同事也下班了,值班的内勤人员显然不可能和他一起去宾馆调查两个弱势妇女,只能等到明天看看她们还会不会跟那群人一起来。万一是自己神经过敏呢?
正想着,吴竞渡抬脚刚要往停车场转,就被门外的喇叭声给惊到了。
一辆路虎SUV停靠在路口,车窗降下来,露出了车主轮廓分明的半边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