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白菜”同志此刻正在“老佛爷”的夺命式电话轰炸中,马不停蹄地往父母家滚。
中途逃跑的可疑律师一时半会儿查不出踪迹,半夜再次提审王右军,那老小子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一口咬定人都是他雇人杀的,但他没动手,除此之外一言不发。楚扬和他纠缠半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已经超负荷运转了一个星期的刑侦支队诸位同志们被良心未泯的蒋老头顶着市委和舆论的重压,赶回各家休息,以免为市局当牛做马的各位有哪一个不小心猝死在岗位之上,给本就困难的招考工作雪上加霜。
出市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吴竞渡抬眼看了一下走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他猛地想起今天早上临出门,“老佛爷”掐着点打来电话降下懿旨,要求他晚上八点半滚回家吃饭,有贵客到访。
现在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了,“老佛爷”的愤怒值有多高可想而知。
吴竞渡赶忙掏出手机一看,下午为了开会特意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上果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怀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悲催的吴狗腿把拨回去的电话夹在耳朵边,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去推办公楼大门,预备向太后娘娘告罪。
结果一出门,就看见市局大门口围着一大群人。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卫员一脸为难地守在他们旁边。
还没等他上前询问,电话通了。
一瞬间,身为大学教授的魏太后在讲台上多年积累出的高亢嗓音就从无线电波里冲出来,炸在了吴竞渡的耳膜上。
“小兔崽子!你还知道打电话!!!”
“妈!”吴竞渡一边赔笑,一边往大门口走,“实在抱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接您老人家的电话,但是今天任务重,晚饭可能……”
“无论如何都要来!”魏太后完全不吃狗腿子的一套,“客人说了,你来了再开饭,你饿死事小,把客人饿坏了事大!”
吴竞渡:“......”
从这熟悉的差别对待里,他似乎猜出了“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渡子再三保证一定会到之后,魏太后终于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吴竞渡收起电话和笑脸,一把拉住了手足无措的警卫员:“怎么回事,下午不是都疏散了吗?”
警卫员一见是他,像见了救星似的,忙把委屈往外倒:“谁说不是呢!他们下午在这里围着领导,哭了好大一通,还差点和嫌疑人家属再打起来。下午领导们对他们再三保证已经抓住嫌疑人了,一定会尽快破案,早日确定凶手,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当时也听劝了,慢慢都散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吴竞渡眉头紧锁。
“但是领导走了以后,七点左右,他们又慢慢围过来了,倒不像下午一样举着个横幅喊冤了,就这么站在门口,盯着过往工作人员和车辆。我看他们情绪挺稳定的,想请他们进去里面向你们了解情况,领头的几位老人家就嚷嚷说我们会把他们抓起来,死活不进去。我请他们离开吧,他们又说非要守着我们把案子破了为止。我也是没辙了!”
吴竞渡给心力交瘁的警卫员递了根烟,示意他去休息一会儿,自己跟受害人家属谈。
谁知道警卫员接过烟还是不肯去休息:“吴队,我还是在这儿吧,万一他们情绪激动起来……”
“没事儿,”吴竞渡轻轻推了一下警卫员的肩,“我好好跟他们谈,你赶紧去里面休息一下。”
警卫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警卫室。
吴竞渡看着站在市局电控伸缩门外,各个年龄阶段都有的十几个受害人家属,他们也沉默地看着他。不同年龄,不同长相的脸上,此刻显露出的是同样的固执与绝望。
他们站在那里,像一个个企图冲进警局向凶手索命的凶煞厉鬼,却被与生俱来的自卑禁锢在原地。
他们不敢进一步,跨过这道伸缩门进到里面去,生怕里面的诸位“官老爷们”与凶手沆瀣一气,给他们扣上一顶刁民的帽子,像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碾死他们。
但同时他们也不肯退一步。亲人的惨死、满腔的怨愤推着他们不得不站在这里,把自己变成一块块写着“冤”字的招牌,向路过的所有人展示他们的苦楚,企图引起他们的关注,得到他们助力,凝结成可以撼动大树的力量。
他们不肯相信公权力的保证,自说自话地认为上位者的游戏从来只会以牺牲他们作为赌注,在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就预设出了一个一定会对自己不利的结局,并对此深信不疑。
如此愚钝,却又如此顺理成章。
毕竟他们对于不公平的对待,已经习以为常了。
原本名正言顺属于他们的劳动所得,需要再三“乞讨”才能得到老板的“施舍”。同是生而为人,他们辛苦劳作一年的工钱说不定还不及别人一晚上的娱乐消费。如此不公的世界,从来没有给予过他们公平,他们又怎会奢望从既得利益者们手上得到呢?
好不容易,邪恶的老板被抓住了,期待已久的“正义”即将降临,他们难得看到的希望却被再一次拦截。
新的尸体、案件的重新调查让即将受到审判的“地主”又有了翻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