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时，整个京城已经是一片素白之色。礼部、工部、户部的尚书、侍郎，还有太史令，聚集在宁泰帝的御书房，商议葬礼、陵寝、谥号，还有下葬的黄道吉日等事宜。

后宫中，皇后的灵堂设在凤坤宫东殿，后宫妃嫔在这等大事上，丝毫不敢出半点差池，全都规规矩矩地跪在皇后灵前哭灵。

尔雅跪在首位，听着身后唱戏般的哭声，心中厌恶，却也莫可奈何。

向宁泰帝交了底后，她也开始静下心来考虑以后的事。

周安妃是一定要除的，她甚至已经想好了除掉周安妃的方法。可是，前朝怎么办？若前朝还是世家的天下，除掉一个周安妃，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还有子渊。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梦，那么子渊，还在吗？如果她凭着这个预知的梦，活出了和梦里不一样的人生，她还会嫁去南秦吗？

尔雅有些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一旁齐氏见状连忙膝行两步，凑到她身边轻声道：“公主可是累了？去后殿休息会吧！”

尔雅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让人看好阿猷就行。”

齐氏皱着眉，有些焦虑。公主这般年纪的孩子，哪里需要守这些规矩！可偏偏她只是个宫人，这些话不该她说，而陛下，大清早就进了御书房，已经有一个时辰了。皇后薨逝，是国之大事，陛下应该也没这么快就能过来。难道就让公主和这些妃嫔一样，按点的哭灵、休息？

齐氏正焦头烂额地想着办法，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齐氏微微转了来头去，只见殿中的妃嫔们也都悄悄抬了头看向来人。

来人对殿中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尔雅身边跪下，轻轻唤了声：“公主。”

尔雅转头一看，竟是明云。尔雅抬了抬眉，没有说话，明云接着道：“请公主移步正殿，奴婢有事要禀。”

尔雅的心一慌，直觉意识到怕是明云查出了什么。

明云扶着尔雅站起身，齐氏怕尔雅跪的脚疼不好走路，还是坚持抱着尔雅走了出去。

来到凤坤宫的正殿，殿内有两位御医，凤坤宫太监德全，和另一名宫女明风。明云让尔雅坐下后，便让齐氏出去拿些吃食过来，这才对尔雅道：“公主，现在这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张御医是娘娘本家的族叔，陈御医是张御医的学生。”

尔雅点了点头，声音晦涩：“说吧，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张御医抬眼看了看这个三岁的孩子，一脸老成地坐在主位上，又略微侧脸看了看明云，只见明云认认真真地回话：“娘娘去后，奴婢等人将寝宫好好收拾了一下，将所有可疑的物件都拿来给两位御医确认。后来，在寝宫的香炉内，陈御医说闻到了类似于麝香的味道。”

“类似于麝香？”尔雅敏锐地看向陈御医：“麝香味重，应该是极好分辨的吧？”

陈御医道：“这麝香应该是经过处理，并掺杂了其他香料，臣猜测可能是稀释过的苏合香丸，又添加了一些花香。其实，此类麝香，即便是长期使用，对孕妇也应当是无害的，而且一些催产药中本就会有些许麝香。皇后娘娘临产时因胎位不正而难产，催产药中臣等酌情加了些许麝香。药中的麝香，和熏香中的麝香，双管齐下，才会害了娘娘性命。”

尔雅深吸了一口气，问明云：“母后殿中的熏香，都有谁能碰？”

明云道：“娘娘宫里的一等宫女，德全，还有三个福字辈的内侍，都能出入娘娘的寝宫。公主，娘娘所用的香丸全数被换成了麝香，张御医和陈御医刚刚确认过了，那一整盒的香丸，已经被用了大半。这香丸的味道，和娘娘之前用的，味道极其相似，外形更是分辨不出异常。怕是自从娘娘怀孕开始，就已被做了手脚！”

“那也就是说，现在没能站在这里的，都可疑。”尔雅冷冷地道。

“公主。”张御医上前两步，看着尔雅认真地道：“这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算是怀孕伊始就点了这香也无妨。可若是长期使用此香，再加上那碗有麝香的催产药，娘娘才会……如果没有这碗催产药，一两次生产也不会有问题。只是用的时间越长，虽不会影响怀孕，可怀孕落胎的概率会加大，且落胎后，多会血崩……而亡。可是，娘娘此次难产，胎位不正，并不是人祸。”

尔雅震惊地仰起头，盯着张御医道：“叔祖的意思是，我母后一直以来用的就是这香，根本没有人偷换过！那人知道，我父皇母后感情深厚，母后一定不会只有我一个孩子，只要母后能怀孕生子……”说到这里，一个念头闪过尔雅心中，尔雅不由更加惊恐，她盯着张御医道：“那人要的怕不是后位……他知道我父皇对母后情深义重，若我母后不在了，我父皇一定也……他要的……怕是我大晋的江山吧！”

说到后面，尔雅不管殿中诸人的满面惊惶，兀自往椅背上一靠，想起那个梦里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