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一别后,这是锦觅第一次来看他,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他都已经成了魔界的魔尊那么久了。她明明知道他复活了,也知道他待在哪里,为什么非要那么久,都不来看他一眼。
离开天宫后的每一天起,他都在告诫他自己的心,要不留遗力,拼了命般使劲去恨她。可是,每一天的每一刻,心里总要冒出一种顽强抗拒的呼唤,他还是无时无刻在想她,思念着她,想要再见她。
为什么会竭尽全力把时间浪费在无所不用其极对付魔界固城王,又血洗魔界所有不愿听从他命令的势力,将所有异己彻底铲除,收服全部魔界各部落。
就是因为身体停下来,大脑空闲下来,那样软弱的念头就会汹涌澎湃如涨潮的那样惊天动地,席卷过每一寸的毛孔和每一次的呼吸。那是他无论如何打死也不会承认的感情,而等待的时间越长,他越不安焦虑,终于在她终于来到魔界偷偷看他一眼,在看见那一颗葡萄的时候爆发了。
那个时候他自己的心情,都是在嘲讽负心寡情的那颗葡萄,一边极好伪装着对他深情款款,一边对他寂寥落寞的离开视而不见,唾弃着他看起来是多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真心。
一边恨她,一边想她,爱恨交缠不能自拔,仿佛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什么皆是错。
“听说你处置了穗禾,为什么?”锦觅吃了一颗苦杏仁,默声问。
“你真的以为我会包庇穗禾?”旭凤深邃的眼睛微微闪烁,“穗禾杀害了先水神和风神,差点杀了你,本就罪大恶极,罪无可恕。这一切皆因我而起,我也有责任,我对不起你。”
那日在飞鸾宫,看到穗禾使出的琉璃净火,就幡然醒悟,她曾经来跟他坦白解释的事情终是得到了实证,是他误会了她。看到她一身伤痕和血污,清亮的双眼倔强睁着,仍由血珠斑驳滚下眼眶,他怎么能不心疼心痛心碎?
穗禾那时一直在旁边悲愤哭泣,说着眼睛有多痛的言辞,“喀”只有他能听到他自己身体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像是骨头扭曲到断裂的时候发出的悲鸣,清脆到毛骨悚然。
她拿着那柄一刀将他毙命的柳叶冰刃,毫不犹豫废了她自己的一双眼睛,那抹凄艳的猩红仿佛滴落腐蚀在是他一直没能痊愈腐烂朽空的心脏和一眨不眨泛红的双眼上。
他旭凤,枉为战神。便是连她自残的举动都没能及时反应和阻止。
每次都那样,从来抓不住她机灵古怪的思维、她清澈纯然的笑颜、她模糊不清的改变、她悲痛欲绝的哀伤、她死不悔改的倔强,最后拼心拼命抓住的唯有她给予无边悔恨。
穗禾不依不饶,叫嚣着让锦觅灰飞烟灭才能泄去心头之恨。润玉搂着痛昏过去的锦觅,目光一闪,似携着无形寒意掠过夜空,“你对觅儿所做所为,你就是灰飞烟灭一万次也难赎其罪。”
他紧盯着她苍白又猩红的面容被灯光映得虚幻飘渺,身影如一笔淡墨洇现白纸上,仿佛画卷中拓下的一抹妄影。而胸膛残留下的冰霜伤疤猝然滚烫沸腾,竟是比金丹反噬起来反应无二无别的剧烈,痛到一切感觉都**泯灭掉,全身每一个部位格外的寒冷,唯有嗅到她的气息是温热的。
后来,润玉抱着她离开翼渺洲,他只木然听任之,全无反应,仿佛早已灵魂出窍。
穗禾嘶哑了嗓子哀哀叫道:“旭凤……”
他身躯一震,死气沉沉的眸子忽然活动过来,吃力地扭转脖子,望向那满脸血迹斑斑的穗禾,一丝森然的笑意隐现:“穗禾,你满意了吗?”
穗禾早已嘶哑的嗓子里发出咝咝声音,禁闭的眼缝里似有怨毒寒芒迸出。他稳稳掐住穗禾的脖子,穗禾徒然惊骇,而后只得徒劳挣扎。
“你为什么把锦觅约到你的飞鸾宫里来?你又想背着我做什么暗害她的事?!”他脸上笑意不减,手上力道却加重,长年习武的腕力加诸在穗禾肩头,“你的琉璃净火从何而来?是不是就是你杀了先水神和风神,然后嫁祸给我的?!!”
穗禾急喘咻咻,面色有如厉鬼,自齿缝里迸出话来:“是我杀的又怎么样?!我那样做,不都是为了给姨母报仇,复兴鸟族,别人轻轻的一挑拨,锦觅那个恶毒的女人就千方百计算计你,从背后捅你一刀将你灰飞烟灭了!”
“旭凤!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心里只惦记着那个叫锦觅的**,却不顾我对你一片真情!”穗禾的脸庞在这一刻更多了一层阴恻恻的疯狂,“你曾经那么爱她,她可曾爱过你吗?!现在不过也是如此,她已经都要是润玉的妻子了!”他俯视着穗禾被泪水与血污冲得脂残粉褪犹如丑陋疤痕一般的脸庞,轻轻道:“穗禾,你伤害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唯一心爱的女人啊!”
他目不转睛看着穗禾,看他自己的双手一次比一次勒紧,看穗禾一次比一次挣扎得无力。不见血的死亡在逼近,连声音也没有一丝,只有灯光冷冷地照着雪白的双手与死白的脸。
飞鸾宫的宫门,像森然张开的巨口,直通向绝望的炼狱。
穗禾像一块破布袋一样被他无力扔开,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是她杀了他,是他伤害了最心爱的她,可笑吗?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