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下仙人走了,旭凤让人重新把鎏英叫回来。鎏英本来还觉得奇怪,可看了旭凤的表情,便似笑非笑:“凤兄这神态表情,倒让鎏英想起凤兄带着锦觅初次来到魔界捉拿穷奇,在客栈吃早饭时,被锦觅一语揭破凤兄心仪之人的情景。”
想起锦觅那时候的惊人之语,旭凤不得不掩饰一咳,可是嘴唇微微上扬的弧度,薄唇上的一抹淡淡绯色,唇角有浅浅的酒窝,都泄露了他内心的羞涩。
他忘不了,那日在魔界客栈里,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侍女,灵动睫羽交织起的双瞳,冰玉描绘下的肌骨,带着霜露的花瓣渲染出的绯红嘴唇,一颦一笑,一字一言,无法控制让他彻彻底底体会到了羞愧欲死的尴尬,偏偏还死心眼的自认倒霉和甘之如饴。
旭凤终于回过神,耳根处泛出一丝红意,却仍绷着脸:“没想到这些日子,她居然一直在花界……”
这般模样,倒让鎏英忍不住笑出来,便也压低声音道:“凤兄到底是愿意想去呢?还是不愿意也不想去呢?”
旭凤坐在座位上呆愣许久,背影孤单,却像从来就这样孤单,衬着禺疆宫的窗户外含苞待放的火红凤凰花也没有产生多少违和感。这话问得云里雾里的,鎏英听见了也是茫然地望着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嘴角噙了笑:“凤兄原来是在盘算着采取什么怀柔手段?”
旭凤耳根处红意更盛,脸也绷得更加紧。鎏英好整以暇看着他,口中却无比认真道:“我从来不注重任何形式,只要那人真心待我便一切都好。我认为,女人都是一样,任何事情我们认为最要紧的从来不是一种形式,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真心’二字更重要。”
鎏英亮出自己魔骨鞭上的黄铜片,漆黑的眸子漾起一层柔柔的涟漪,“加油吧,凤兄。”
而后这晚禺疆宫负责守夜的侍女们发现魔尊很不寻常。以往魔尊一晚上动不动就是喝着整晚的桂花酒,非得喝到烂醉如泥才能勉强入睡,要不然就是一个人枯坐着到第二天的天明。不曾想魔尊破天荒早早就寝就算了,但是到了第二天的寅时就起来了,一个人对着镜子挑挑选选了很多套衣服。手机拿起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番,然后又颓然扔到一边,然后又拿起一件……那些衣衫,五彩灿烂,有赤金色的锦袍,绯色宽袖长袍,天青色凤纹深衣,紫色金线浮云纹箭衣。
此时的他立在铜镜前,手里拿着一件玄色的衣服,回头看了看那些其他衣服,蹙眉,然后上前,将那些衣服全都取了出来。一缕白雾照在窗棂,他还光着玉足,踩在地毯上望着一箱子的衣服微微晃神了一番。
靠窗的沙漏已经掉了许多,算来他站在铜镜前,也有一个时辰了。最后还是挑了一件玄色衣衫换上。
锦觅已经看不见了,他穿得再好看去见她又有什么可欢喜呢?
花界水镜中——
长芳主照例来水镜将锦觅巡视一番,待她走后,锦觅听到桌上的更漏声刚到了戌时,捧着一些吃食到外面的长木方桌上。
忘了一碟苦杏仁,就回房间去取。但是,最最讨厌的便是这个“但是”。出小屋房门的时候,脚下不知怎么一滑,手里的苦杏仁就飞了出去。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于是,只有含泪饮恨等着身体狠狠摔上一跤,后面等着在床上无聊躺几天吧。
这里,忽地多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锦觅……”旭凤扶着她的腰,那一碟苦杏仁一颗不落端在他手里稳稳的。
清淡的沉水香,她曾在栖梧宫中闻了百年,鼻尖都闻辩出了熟悉缠绵缱倦的香味。那抹揪心的温柔和情潮朝她扑面而来,那排山倒海般的感情压得她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旭凤看着她,一头直垂到膝弯的青丝黑发只简单用紫玉珠花环在坠着,一身银紫色轻罗窄袖衣裙裹上一层粉紫色薄纱。脸上的白绫遮住了她清美灵艳的眉眼,只露出丰润绯红的嘴唇和尖瘦姣好的下颌。
旭凤眼神一痛,伸手欲抚摸她白绫下的眉眼。锦觅仿佛有感应,侧过脸,避开他带有薄茧的手。
“谢谢你,但麻烦你放开我。”轻柔温凉的声音响起,让旭凤一顿,随后慢慢松开她的腰身。
“坐吧。”看到她坐下倒茶的动作轻松熟练得行云流水,旭凤潋滟的眸子里升起雾气一样的东西,带着一种浅浅的意味不明的黯淡。迟疑了须臾,面色如常的坐在她的左手边。
桌子上的果盘里摆着剥好的红石榴,如一颗颗红色的宝石,每颗都非常饱满,光是看着都让人都舍不得吃了。
外面起了一阵风,屋下的风铎清脆鸣响,一如幽谷远歌。
“为什么,没有葡萄?”
锦觅略略一愣,心中突突乱跳,口中却分外平静道:“你不是最讨厌葡萄这种水果吗?我担心把那水果摆上来,我一口东西都没得吃了。”声音绵软如三月春风。
旭凤闻言心口微微一震,也叹不出什么,更辩解不了什么。
他们两个彼此都明白,那次看到魔界侍女献上的葡萄,他勃然大怒,她黯然落寞。
只不过,她不知道他看到葡萄后真正勃然大怒,气急败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