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在花界修养的一个多月的效果比在天界修养的几个月效果好很多，真身若不是补不回来的那一瓣，就真的看起来与在掰下来一瓣做春华秋实之前别无二致，还有单单靠一双耳朵就已经能从水镜小屋内到小屋外几百步以内的距离随意走动，来去自如了。

花界的暖风开始吹得清凉寒净，连翘说，这是立秋的节气到了。

锦觅想，这几日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的便是那秋风瑟瑟的声音吧，可是醒来去找，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大约只有落满台阶的木叶，会在夜晚沐浴在明媚的月色中。

这天晚上，她在小屋外搬了一张躺椅在外面吃着一盘五彩蜜珠果，悠闲，满足，洽意得很。簟席上的荻草竹条在夜露下显得清凉，手中蒲葵做的风扇轻摇，舒服得紧。

“觅儿。”水镜的后院里，一片灼灼仙光消散后，月光如水下，魇兽欢喜地蹦跶着，润玉对静静坐在院中的锦觅盈盈一笑，素雅精致的应龙绣纹雅致地匍匐在他周身白锦衣袍上，龙延香的味道随着夜风起起伏伏。

“今日的庶务比较多，所以来晚了，觅儿莫不是等很久了？”

“你自己每日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我只是个闲人每日闲散得慌，天帝陛下先过来吃几口我亲手做的五彩蜜珠果吧。”锦觅赶忙客气了一句。毕竟人家已经是天帝了，来这里一次都是避着所有人的耳目，偷偷地来。

润玉这么久才来过几次水镜，算上这一次才是第三次。“觅儿做的这道美食，生津止渴，甜而不腻，甚好。”

两人说完稀松平常的客套话，静谧的氛围反而有种不自然的尴尬。“觅儿，你今晚约我前来，除了品尝你的手艺外，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告诉我？”锦觅在回花界休养这么多天，唯独这一晚是她主动邀约，润玉心中微诧，却莞尔一笑，水镜外新栽种了一片杏林，虽然现在的时节不是初夏，可眼下四下里飘着果香，杏子还青涩，累累地缀在树梢，煞是可爱。

“天帝陛下，我们那一纸婚约还是作废了吧。”

润玉眼皮猛地抬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锦觅那白绫遮住的半张脸，半晌，低哑抗拒道：“觅儿……莫要开这种玩笑。”秋季寒气透过华丽的锦衣，钻进心底，觉得冷，冷得指尖冰凉，冷得无依无靠。

他垂眸看她，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无人见过的迷离。

锦觅喝了一口茶，“我没有开玩笑。”肃然开口道：“我的眼睛已经废了，再也不能接下凡人祈愿到凡间施云布雨，这水神是万万不能再当了。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让你受到其他六界之人的议论，那个天后我不能当了。”

“觅儿，我们成婚后，你就是天后，与我同位六界至尊，谁敢随意议论你我？相信我，我断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墨玉般的眸子里竟带出几丝凌厉的味道。

肩头忽然一暖，锦觅感觉到润玉的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拢住她。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龙涎香气充盈了她的鼻尖。那淡淡的龙涎香比起闻惯的淡淡芬香的花香味，有些让人觉得晕沉沉的疲倦，锦觅突然想要挣脱开，手腕却被润玉紧紧扣住。锦觅一语不发，紧紧抿了唇，片刻后，缓过一口气，“你若是执意那样做，就是你先给我委屈受，我很讨厌别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待在天界，十分的不舒服，一回到花界，我的心情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舒服。我想，我还是不适合高高在上的天界，那份高处不胜寒的尊贵孤独。”

润玉颓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寂然无波：“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只需要你耐心等我一些时间，到时候就不会有人说觅儿你半句闲话了，我们也能好好在一起度过余生。”

一想到眼睛，锦觅眉头皱了一下，“我对眼睛的事情早就不抱希望，我知道柳叶冰刃的威力，也不想你再为我这件毫无希望的事情伤神。我想待在花界，正如爹爹和娘亲一直希望的那样，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

润玉面上血色微褪，垂眸呆坐了片刻，将手落在她手背上，似乎要将她的不甘与抗拒全部真实翻开，“觅儿，你今晚说的这些，是真心的？还是因为那个你永远等不回来的人？”

那是润玉的手，无意拂落于她手上，却并无往日的亲密，更是一种无言的压制。锦觅心中悲切之意油然而生，

锦觅语声空洞缥缈：“他早就不在为我而存在，我也早就不再为他而等待。锦觅只想在余生做一个逍遥散仙，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她已经想清楚，下定决心终于跟润玉坦白，根本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我只当你厌倦了施云布雨这样毫无趣味的差事，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过。觅儿，我等你，等你回心转意，这天后之位，我永远给你保留着。”润玉低了头，眉眼寂寂，无波无澜。

那晚之后，润玉再也没有来过花界，不过依旧时不时派邝露来送珍贵补品来给她，她也暂时不敢告诉老胡和长芳主她们。

等过一段时间，某一天她难得起个大早，在清晨时分正在跟老胡吃着早饭，听到月下仙人仍是那样欢快热络唤她的声音：“小锦觅？！”

抱着一息侥幸来花界碰碰运气的月下仙人，远远看见锦觅的背影，只见五颜六色的花儿叶儿围在她一身藕荷色素花纱衫旁，她便如那一株新莲一般亭亭玉立，娉婷怡人。

跑到锦觅跟前，月下仙人临表涕零哭诉着，“我的小锦觅啊！你可知道凤娃已经查清楚了洛霖和临秀被谋害的来龙去脉，把穗禾那个毒妇废去了一身修为，革去了她鸟族族长之位，亲自关押到了魔界的镇魔塔里。凤娃屡次想跟你当面道歉，你怎么可以在这里逍遥度日，都不肯见我的凤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