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看着锦觅惊恐失神的模样,胸口犹如被她最憎恨的琉璃净火扶摇荼烧,一股焚燥的苦涩呼之欲出,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压下那股苦涩,勾起嘴角,忽略掉嘴角即将轻抖的感觉。“地上冷,你先起来好不好?”
百年难遇的细声细语的温和,好似漫漫茫茫的前生才能有的一种万千语调中最能湮灭的一种,锦觅哆嗦着牙齿,手掌心用力擦过下面坚硬冰冷的砖石,勉力让她自己冷静下来。
“觅儿!”一双寒凉的手搂住她轻轻抖着的双肩,清冷的水汽包围着她呼吸的空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却又麻木靠近那人的气息。润玉搂着锦觅的肩膀,越收越紧,眼里此刻再也找不到清寒,只有怒火,却让他整个脸显得更加冷酷。“旭凤,哪怕你如今已是魔界至尊,但本座那日在翼渺洲早已言明,觅儿是本座的天后,容不得你和你的夫人屡次三番随意欺辱伤害。若非要现在撕破脸皮,本座便会为了给觅儿讨回公道进攻魔界,一雪前耻。”
“锦觅并未与天帝行完婚礼,天帝便一口一个天后称呼锦觅,你便是这般恬不知耻吗?”旭凤垂眸不敢看她。
润玉弯起嘴角一抹幽深的笑意,如厚重的云层里突出的一朵白云:“我们两的婚约是六界无人不知的,而本座与觅儿的婚事若不是全仰仗魔尊夫人精湛的演技与表演才不得不推迟,觅儿何苦伤了一双眼睛,一直在养伤,魔尊忘记了吗?”
一双眼睛……
旭凤不由微微退了半步,抬起眼角细细一瞥锦觅。她一听到眼睛,倏然浑身宛若没力气支撑,软软跌倒在润玉的怀中,比素白的白绫还要白的,是她惨白失色的容色。
润玉微低下头,贴紧她的耳廓,轻轻柔柔说着安抚她的细语,盯着他的眼神却是寒潭般的深寒冷凉。
喉头几乎要哽咽住,旭凤极力维持平静着道:“锦觅,我一定会为你治好眼睛,你相信我。”
“天界的事,觅儿的事,有我在,魔尊何必越俎代庖?”润玉的身影笼在凄艳的夕阳下,更显得无波无尘,清冷有致。
宫殿重重罗幕飞纱缓缓垂落,却抵御不住人心自生的轻寒。
“锦觅,等我。”留下这一句话,旭凤离开时的脚步声依旧平稳。可不知怎么的,锦觅听到这话,心脏又开始微微抽痛。
旭凤来过一次洛湘府,润玉便再也不放心锦觅留在洛湘府里修养,将她接到他自己的璇玑宫亲自照顾。润玉让她过府修养,锦觅当初动了动唇,默声应下。
自从锦觅住进了璇玑宫,润玉总是能抽出大把时间来陪伴,总是温言软语地和她说话,三餐过问,细致到连茶水的温凉都要把控得刚好,坐着怕她腰疼,躺着怕她背疼,一副恨不能捧在手心的样子。
之前锦觅已经决定要跟润玉做夫妻,润玉损耗了此生一半的天命仙寿救她一命,哪怕以后她都是一个废人,也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这份恩情她不能不报,这大概也是世人常说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可不知怎么的,受着润玉这般好到这般极致的照顾,锦觅越发觉得寂寥无趣,整个人越发没有了精神。每晚的睡梦中,总有一人模糊的影响挥之不去,格式表情走马灯一般的轮番交替,时而冷漠倨傲,时而哭笑不得,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哀伤疏离。纵使语调变换,念白却不变自始至终只有她的名讳锦觅二字。待她每每欲看清此人面孔时,那些影子便迅速消散开来,踪迹难寻……
这番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令她饱受煎熬,她干脆向润玉提出,要回花界小住一段时间。润玉自然是不会同意的,锦觅搓了搓裙角,执拗道:“润玉,我就想回花界住住,我也本该回花界待嫁,早回去晚回去没什么分别,我也只是想换换修养的环境,换换心情。”
哪怕锦觅看不见了,润玉一双眼很莫测地将她望着,不说话,直勾勾地。
锦觅白绫后的神情淡淡的没有反应,兀自望着不能看见的西天的晚霞。
因着愁思缠身,因着饮食不思,锦觅在几天后渐渐地瘦下来。这种瘦是无知无觉的,只是皮肉一分分地薄下去,薄下去,隐隐看得出筋脉的流动。
润玉无法,只能请花界诸位长芳主上天界来跟锦觅说说话。等诸位长芳主要回花界的时候,上元仙子邝露亲自送长芳主她们回到花界,奉上天帝陛下亲赐的一大堆珍贵补品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二十四位芳主回到花界,都不急着去休息,都结伴同行去了花神冢,而朗朗晴空下却忽然落起了一阵淅沥小雨。
偶有风过便沙沙作响,抖落一地红绿相间的香樟树叶子,煞是好看。有一人撑着十二骨节的竹伞穿过这些落叶,素缎长裙柔柔倾流泻出一片银白光泽,细雨收敛时,锦觅已立在花神冢的牌位面前。
长芳主她们不想打扰她,依次退下,锦觅在灵前磕了三叩首后并未起身。抬起尖瘦的下颌,仿佛能闻见哪满池的荷花香,那清雅柔和的香味,似她一生寻不到母亲的气息。
润玉眼看着她日益憔悴瘦弱下去,怎能不心急?让诸位长芳主带她回花界小住一段时间,为了掩人耳目,将她收在袖兜里,由邝露一路护送到花界。本来还想派天兵天将驻守在花界附近,无奈长芳主不允,也怕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爹爹,娘亲,临秀姨,我好想从你们口中问出来,爱,究竟是让人幸福,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