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这明摆着就是来者不善，衙差也在考虑着是否放行，只是没等他们下决定，县令就自己先出来了。

早在刚到渟洲城的时候宋祁便听说过地方官不务正事，原以为不过因为此处天高皇帝远，因此官员也有几分懈怠，可等真正见到县令之时，宋祁却面色一沉。

“官府重地，岂容无知小儿犯上作乱？”县令冷哼一声，倒还真有几□□为一县之长的威严。

可宋祁目光却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有些不忍直视，因为他身周攀着四个衣衫褴褛的女鬼，还有两个年幼的站在肩头，怪不得停下就有几分气喘吁吁。

“县令近日可常觉身子乏重，湿冷阴寒，连手足都难以抬起？”宋祁只将目光放在他那张肉多却蜡黄的脸上，以避免瞧见女鬼身上坦露在外的肌肤。

原以为是有人闹事，可宋祁这句话一说，却像是过来给人看病的一般，县令面上也多了几分凝重之色，伸手挥退两边的衙差，朝他走近了一些。

“你是大夫？”说着还上下打量他一眼，看那样子是不大信的。

宋祁唇角微微勾起，“我不是大夫，可我能解此症。”

“本官凭什么相信你不是有利所图？”

“信不信自然由你，只是恕我直言，若一月内还没有缓解之法，你就尽早给自己准备后事吧。”

县令怕死，府里请的大夫又大多对他的病症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推脱还要再探讨一番，如今有人说自己有法子，他自然是不愿错过，只犹豫了片刻就将人迎了进去。

先是招呼着宋祁和亦卿落座，又是吩咐人上了茶水，县令摆出一副不曾怠慢的模样，身边却也一直没少环伺左右的衙差。

这县令不是个好的，他给的茶水宋祁自然不会喝，只是亦卿也望着那茶盏眉心微蹙，那就有几分古怪了。

“我二人虽并非好茶之人，可里头加了什么，却也不难辨别而出，县令做事可要掂量一番。”

原也只是猜测，但见县令果然露出心虚的神色，宋祁眸中便划过了几许冷意。他不喝茶水是为谨慎，却不料县令竟然还真有那样的心思。

盏上热气隐隐约约，除却淡淡的茶香之外，即便有几分异样，一般人也是发觉不了的，然而眼前的两人却能看出来，县令又怎能不胆寒？只是常年身居高位让他不愿示弱，因此轻咳了一声，以眼神示意下人将茶给端下去。

“本官在这位子上坐了那么些年，若没点谨慎心思，那自然是没法保命的，还望两位莫怪。”

这话说的是冠冕堂皇，好似县令这个位子坐着有多危险一般，宋祁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小小一个芝麻官谁稀罕拿命来搏。

“这县令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与我无关，你是怎么保全自身的与我更无关，今日我之所以愿意提点你两句，也是有话想要问你。”宋祁不欲和他废话，开口便是切入正题。

县令让捧惯了，乍然遇到这种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就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轻啜了一口茶水，动作也有些慢悠悠的。

“本官身为一县之长，甚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若问的是什么秘辛之事，，哪怕本官豁出了这条命去，也是绝对不会比你多说半句的。”

这般摆谱的言行看在了宋祁眼中着实是麻烦，他也没跟那县令废话，弹指便是两道灵力打在了他低垂的眼皮子上，县令只觉得眼前一昏，再睁开时模糊几日的视野突然清晰起来。

难不成是那两人终于在自己的威慑之下服了软，先考虑为他治病？

县令心中还在琢磨怎么说才能骗得宋祁，冷不丁胳膊肘一麻，便直接朝那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满是鞭痕的脸。

那张脸苍白如纸，却纵横交错着十多道细长的伤口，又因泡水的缘故整个肿着，伤处自然而然往外翻，露出了里头泛红的肉。

而正是这样一张可怖的脸，正张大嘴巴啃食着自己的胳膊，即便肉体上看毫发无损，可被宋祁暂时开了阴眼的县令，却能看见它嘴里如她身形一般半虚半实的肉。明明还滴着血，却被它直接吞咽了下去，喉咙甚至突起了一块，显然是已经没了牙齿。

他之所以能如此明白，是因为这只鬼会是如此地步，全因生前遭到了他的折磨。

鬼魂自知凡人无法看见它们，因此行事就愈发肆无忌惮，而眼前的女鬼似乎在吞下那一口之后才发觉县令正在看着它，呲着被鲜血染红的薄唇，又露出了血淋淋的牙床。

县令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立刻就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可无论是身边还是肩头的鬼都不曾因为他的动作离开半分，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

“大师救我！”县令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而后膝行向前朝着宋祁连连叩拜，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