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若想此行得偿所愿,不如沿路西行,或许会有你想要的机缘。”
得了六长老应允之后,宋祁次日一大早便带着亦卿一同下了山,然而刚刚穿过山脚下那一片茂密的树林,迎面便是碰上了眼前这个故作高深的老者。
宋祁原先还并未在意,只是想绕过他继续朝前走的时候,却被他突然伸手拦住,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然而正是因为这么一句,让宋祁瞧着眼前这个身着灰色粗布的老者陷入了深思。
究竟该不该信他所说?
宋祁记得自己尚在人世之时,曾有一次路过街边算卦看相的小摊,那摊主即便见他走得匆忙,却还是朝他喊道:“小伙子,我连你姓甚名谁都能猜出来,你要不过来看看手相?”
身处现代的人一向很少迷信,对摊主这话宋祁也只是过了耳便没放在心上,然而现在是在修仙界,天机门可谓名扬天下,有些测算让他不得不信上几分。
“前辈为何有此说法?”宋祁心中几番挣扎,却还是恭恭敬敬问了老者一句。毕竟修仙界卧虎藏龙,谁也不可轻易小觑,说不准他今日就是得了高人指引。
然而宋祁心中正在窃喜,却见被他疑作“高人”的老者伸手一摊,便在他垂眸之时理所应当道:“测算一事讲究得舍,我替你算天命,你便得付卦金,如此才算得舍相抵。”
老者这只手算不得难看,只是其上多是厚茧,瞧着倒像是农活做多了一般。宋祁视线往下,眼瞅着他鞋面上不少污泥,口中又是这般冠冕堂皇要钱的话,只觉方才还心存侥幸、认为以这破命格还能偶遇高人指引的自己真是傻地可怜。
“晚辈囊中羞涩,实在是付不起老先生口中的酬劳卦金,这便不多打扰了。”宋祁说完,就拉起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亦卿落荒而逃,生怕晚了一步便被诓骗不成的老者揪住,算一算之前那句“朝西走”的引路值多少钱。
“瞧着也不像是个穷困之人,却连一两卦金也不愿付,也是小气。只是世间从无得却不舍的道理,你也莫怪我不问自取。”老者瞧着那两道人影渐远,一边将手中物什细细掂量,一边摇头长吁短叹。
带亦卿连跑了一里多路,宋祁才在一座短亭前略作歇息,而亦卿之前毫无征兆地被他那么一扯,早已是跑得岔了气,此时倚靠亭柱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
“之前那老人家与你说西行可得偿所愿,你却偏跑了这东边,这是何意?”亦卿抬头看他还在朝后张望,便疑惑地问了一句。
宋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闻言又思及那满面肃然的老者,摇摇头对亦卿正色道:“小师弟你时常居于山上,自是不懂这江湖之中的诸多骗局,方才那人三言两语便想从我讨要钱财,明摆着就是打着算命的幌子四处诓骗。你若是再遇到这种人,可莫要给他骗了去。”
亦卿到底是不怎么下山,人情世故不懂也是常事,对于方才那名老者的举动反而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师兄入门的时日短,对于窥探天机之事不甚了解,其实修习此道之人本就讲究颇多,卦不走空那便是其中一条规矩。何况趋利避害已是泄露天机违背天道,他收你卦金,也算是替你破财消灾。否则自己背了业障,还未替你修改命数,岂非得不偿失?”
此处毕竟不是自己之前身处的世界,宋祁因为亦卿的话心中也有些动摇,只是等他摸到自己的腰间,准备从钱袋里取些银钱再送回去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摸了个空。
“你还说那并非骗子,银子都给他顺手摸了去,这不是骗子还能是真的得道高人?”
宋祁心中为自己的几次动摇追悔莫及,连声控诉只差没有声泪俱下。而亦卿也觉得修道之人应当做不出这种事情,便也自然而然就认为那是个江湖骗子。
“此时就算是追回去,恐怕人也早已没了踪影,好在我身上也带了银子,倒不至于寸步难行。”亦卿叹了一声。
修行之人向来觉得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再加上一个命中有时终须有的道理,总之亦卿是真没有将这点丢了的钱财放在心上。而宋祁虽然也是耿耿于怀,却也知晓定是追不回来,只能泄气继续往前走。
亦卿见他明摆着要朝着东边一路走到黑,又想起临走前宋祁原想走的是西南方的小路,便劝道:“既然那人是骗子,咱们也不必非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当是从来未见这个人,沿着原定的路走就是。”
宋祁心想丢了那么多银钱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但也知晓如亦卿这样潜心修道的人定不会因为身外之物苦恼烦心,便也只是解释道:“你瞧他说地那般理所应当,估计也不是第一次行骗,因果都在身上背着。这种人罪过越大,就越不被天道所庇佑,走背运的时候也是最多,若按他说的走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何况都说西方通极乐,我命薄,可不敢往那儿走。”
亦卿觉得他说的倒也没错,便跟着他一路朝东,只是不知为何走了大半日也没见有人家,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才进了一个小镇的路口。
晚霞如仙子倾洒妆奁,在天边晕开半片胭脂红,宅院围墙内伸出三两玉兰花枝,被霞光染上几许金红,如含羞带怯的闺中少女。
宋祁听着路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脚下的路似乎与生前走过的那座古镇相接,又似恍然回溯千年光阴,分不清谁虚谁实。
直到亦卿扯了扯他的衣袖,宋祁从那纷杂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