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门究竟是何等荣光，宋祁自然是不知晓，然而看见六长老这般引以为傲的样子，估计也是个不小的宗门，因此他面色严肃地点头正想要恭维几句，就见六长老竟又笑出了声来。

“天机门那是什么地方，又如何是我等能够攀扯上的？日后你若是再听人有此等说法可别再轻易相信了，免得让人诓骗进去也不自知，倒是平白闹了笑话。”

听六长老说完，宋祁不禁扯了扯嘴角，也不知为何他会觉得好笑。

六长老的心思虽然难以捉摸，可到底也没有为难宋祁，说话间就将他带到了存放各种法器的藏宝阁。

有“罚堂”在前，宋祁对着“藏宝阁”这样通俗易懂的名字也是能够轻易接受，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好，若是每个大堂都是以晦涩难懂的字为名，恐怕光是记这些名字就要费不少工夫。

“六长老闲来无事不在自己的罚堂待着，来我这藏宝阁有何贵干？”

藏宝阁之中未曾点灯，再加上门窗紧闭，整间厅堂就显得晦暗了许多，而自暗处悠悠传来的尖细嗓音，更是为藏宝阁添了几分阴冷诡谲。

六长老朝着声音来源处微微拱手，宋祁跟着行了弟子礼，就听见一阵拖沓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略抬眸，便是一袭灰暗的衣袍。

在九寒门中，弟子与掌门的服饰大多都是以白色为主，哪怕六长老平日着装稍有不同，那也都是浅清浅蓝。可眼前这人却着了一身暗紫，几乎要融于这藏宝阁内的一片昏暗。

“二长老今日怎么得闲留在门中？”六长老笑问。

原先二长老所在之处离门就不远，可就只是这么短短距离，竟让他走出了常人两三倍的时间，待得停下，宋祁却能听出他的气息如游丝一般无力。

“走到半路，掐指一算，发觉今日阁中，或许会有宝物失窃，因此返回，果不其然。”走完那段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使他说话之时断断续续，几个字就要停顿好长一会儿。

宋祁自从得知了自己是半阴之体，便时常会想自己或许适合阴气重的地方，可从入了这阴森森的藏宝阁，他便觉得周身尽是黏腻的湿冷。这种感觉在二长老离自己愈近时愈加明显，因此当人站定在自己一步之外时，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退后。

“这小崽子是破格收进来的吧，连这点御寒的本事都没有，你就敢把他往我这儿带，莫不是嫌他命长了？”二长老说着冷笑一声，现在袖袍下那只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在这一片灰暗之中苍白地刺眼。

宋祁不敢动，或者说他的腿脚似乎已经被水蛇缠住，根本没法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

“二长老。”六长老的声音突然加重，大约是在提醒二长老做事莫要失了分寸。可见二长老一双灰色的眸子变成竖瞳朝自己瞪过来，其间带了几分威胁，六长老也敛去了笑意，“若你犯诫，可没人会替你求情。”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过提点一句，又如何称得上是威胁？”

三言两语，一番对峙，宋祁没空去想其中深意，就只是紧盯着二长老那锐利的指甲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就会被划破咽喉。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长老终究还是先败下阵来，冷哼一声将手收回，“带着人滚出去，否则我可不会管谁曾立下过什么规矩。”

“那我便先告辞了。”六长老又一拱手，然后给还愣在原地的宋祁使了个眼色，随后快步离开，全然没有之前的平稳淡然。

离开藏宝阁有段距离，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宋祁才从那界以让他毛骨悚然的恐惧之中解脱了出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

“你若是想测修为，恐怕只能等到门派大选那日，在此之前二长老一定会守在藏宝阁中，绝不会给你我丝毫可趁之机。”六长老道。

宋祁就算是想测修为，那充其量也只是借用一番，绝不可能二长老所说的那般行偷窃之事。可他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二长老为何会这么说，一心只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

“二长老……应当是妖修吧。”宋祁想起他身上森冷的气息，再加上那一双足以辩识出并非常人的竖瞳，因而猜测道。

六长老闻言神色一凛，让宋祁立刻明白过来自己是说错了话，赶忙垂下了眸子规规矩矩跟在六长老后头。

“这九寒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日后关于长老的言论，你还是少说为妙。”

宋祁应声说是，可心中还是难免会想既然这些个长老都不简单，又为何会屈居于这么一个小小的门派之中。

从藏宝阁中离开，宋祁便直接回了自己那屋，而亦忻早训结束正在休息，看见他惊魂未定地疾步进来就是一声嗤笑，只是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宋祁一眼瞪了过去，没由来就住了嘴。

屋里的茶水是他早上烧的，因为一直都温在炉子上，此时兑了些凉水刚好入口。于是宋祁连灌了好几杯热水，这才终于驱散了那最后一丝凉意。

看来他是不能在九寒门中多待了，毕竟此处的修行方法根本不适合他，再留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